《包公祠记》原文
始余闻孝肃祠在庐郡南城之香花墩。墩隆然水中,径以长桥,既隔尘嚣,复多高柳芙蕖之属。水木明瑟,凫鱼上下,颇极林野之盛也。及客合州,冬晴多暇,遂一往谒,则旱已五载,水泉尽枯,竹树枯赭,桥半就圮。入顾,庭宇漫不扫除,一若终岁无人践履,因而慨叹者久之。
公殁且六百年,而犹霜凛冽。凡有祷祀,畏其太聪明正直,率诣他所,未敢挠触,则是神聪明正直尚且抵牾斯世,何况于人乎!顾余则有为公辩者,公以张方平故,致欧阳修有“蹊田夺牛”①之语,然终谓公孝行直节。公性固峭直,心甚嫉恶,然未尝不推以忠恕。而世传诛台州妖僧,断嘉兴吏手,生埋少妇,力沉妖伎,皆包恢事。考宋有两包:一为孝肃;一为文肃,乃包恢。恢亦进直龙图,两公姓同官同,吏治刚正明察又同。《宋史》于孝肃纪载寥寥,而于文肃政绩特详,皆足悚人闻听。今则农夫红女知有孝肃而不知有文肃者,岂非文肃意近于苛,孝肃心存乎忠恕,乃足传欤?又《宋名臣言行录》载孝肃公为京尹,杖吏宽囚,卒为吏所卖,是正可观仁以过欤!余斯言也,非为孝肃要闾里之祷祀,诳愚俗而致矫诬也。良以孝肃为古名臣,非仅搏激孤峻,有霜肃而无露滋者。窃恐后之君子未善学公,故特标举公之通体仁恕而扬厉中外。人果如是居心,公亦未尝不可并驾欤!
孝肃亲殁,庐墓终丧,犹不忍舍,为古孝子。乡之父老当稍加修葺其祠。每值朔望,就讲三纲以教于乡,谅亦孝肃之所乐闻。至来祷祀,惟民之于国、子之于亲,分所当为。而稍设私心者,幸悉如前之远望却步,无以余言视公过宽,恐公又不尔矣。
孝肃宅在郡城凤凰桥,墓逾城十五里,是盖其读书处云。
(选自《古人笔下的安徽胜迹》,有删节)
【注】①据《宋史·包拯传》,张方平为三司使,坐买豪民产,拯劾奏罢之。欧阳修言:“拯所谓牵牛蹊田而夺之牛,罚已重矣,又贪其富,不亦甚乎!”
《包公祠记》译文
当初我听说孝肃祠在庐州南城的香花墩。香花墩突起在水中,用长桥作为(通向外面的)小路,既隔离尘世的喧嚣,又有许多高柳荷花之类的植物。湖水明净树木清新,野鸭在上鱼儿在下,极尽树林山野的盛景。趁客居合肥,冬日晴朗,多有空闲,我就到(包公祠)拜谒,可是已经干旱五年了,水流泉源全部干涸,竹子和树木干枯红褐,桥梁多半近乎坍塌。进去一看,院落屋宇全然没有打扫,一如终年无人行走,我因此感慨叹息很久。
包公去世将近六百年,而仍然霜威凛冽。凡有事祷求而致祭的,惧怕他太聪明正直,都到其他地方(祷祀),不敢打扰冒犯(他的神灵),就是神灵聪明正直尚且与当今之世相抵触,更何况他本人呢!只是我却有为包公辩解的,包公因为张方平的缘故,以致欧阳修有“蹊田夺牛”的话,然而最终称说包公孝敬父母的德行和守正不阿的操守。包公性情本来严峻刚正,心里非常憎恨邪恶,然而不曾不用尽心为人、推己及人的心肠去推想。而世上流传的诛杀台州邪恶和尚,砍断嘉兴小吏手臂,活埋年轻媳妇,极力将淫邪妓女沉到水里处死,都是包恢的事迹。查考宋代有两个姓包的,一个是孝肃;一个是文肃,就是包恢。包恢也进升龙图阁直学士,两人姓同官职相同,为官治理刚强正直严明苛察又相同。《宋史》对于孝肃的记载寥寥无几,而对于文肃的政绩记载特别详细,都足以使人听了非常震惊。现在就连农夫和工女都知道有孝肃而不知道有文肃的原因,难道不是包恢的性情过于严厉,(而)包拯的内心存有忠恕,(包拯)才足以流传的吗?又《宋名臣言行录》记载孝肃公任京兆尹,杖责属吏宽待囚犯,最终被属吏出卖,这正可以看出他仁爱而超过限度了啊!我这话,不是替孝肃索要乡里的祷告祭祀,欺骗愚昧庸俗之人而达到矫正冤屈(的目的)。我确实认为孝肃作为古代名臣,不只是搏击猛烈孤岸严正,有严霜肃杀而无雨露滋润的人。私下里担心后代的君子不能好好地学习包公,所以特地揭示标明包公的浑身仁爱宽容而在全国(中原和边疆)发扬光大。人果真像这样存心,包公也未必不能和他并列啊!
孝肃父母去世,他在墓旁搭盖小屋守墓直到丧期终了,仍然不忍心舍弃,是古代的孝子。家乡父老对他的祠堂应该稍加修缮。每逢初一、十五,到这里讲授三纲来教化乡民,估计这也是包公所乐意听到的。至于来这里祷告祭祀,只是百姓对于国家、子女对于父母,依职分应该做的。而稍有私心的人,希望一如先前远望(孝肃祠)而止步,不要因为我的言论看待包公过于宽容,不再这样害怕包公了。
孝肃宅在庐州郡城凤凰桥,孝肃墓离城十五里,这里大概是他读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