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延及秦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这句是无主句,兼连动句,兼兼语句,兼包孕句,特别复杂。主语是时间范畴,通常就不出现。“延,延长;“及”,到了。两个动词先后连接。“孝文王”“庄襄王”是兼语,兼语后面有两个分句作为并列谓语,并列谓语各又是主谓词组。这样,句子的结构就复杂了。一说本句的基本结构是时间修饰复句,第一部分是时间偏句,第二部分又是并列复句。
“享”,受用。《尚书·无逸》:“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浅”,这里作“短”讲。
《课本》注孝文王在位只有三天就死了。今据《辞海》“中国历史纪年表”二所载:“孝文王在位一年,即公元前250年,辛亥年。庄襄王于公元前249年即位,壬子年,在位共三年,到公元前247年,甲寅年。如果孝文王只是在位三天,那么庄襄王也得在公元前250年即位。《课本》所说有据。《史记·秦本纪》:“孝文王元年,赦罪人……孝文王除丧,十月己亥即位,三日辛丑卒,子庄襄王立。”孝文王守昭襄王孝有一段时间,即位只有三天,《课本》所注不误,《中国历史纪年表》所记也不误。有的同志(见烟台师院《语文教学》1983年第三期)认为事实有出入,其实只要一查《史记·秦本纪》便可了然无误。
2、“吞二周而亡诸侯。”
有的同志说这句是贾谊的笔误(见烟台师院《语文教学》1983年第3期)。据《史记·秦本纪》:“(昭襄王)五十一年,西周君走来自归。”“庄襄王元年……秦使相国吕不韦诛之,尽入其(指东周)国。”灭西周、东周是秦昭襄王、庄襄王的事,不是秦始皇的事。我以为所评未当。尽管历史是那样,但文字上并非一定说是秦始皇开始“吞二周百亡诸侯”,而是说在秦始皇享国之初是怎样的大好形势:“振长策而亡诸侯”可以翻译成“已经是吞并东周、西周灭亡诸侯”。从修辞看,这里几句是“语词复用”。相同意思的词语复用一起可以产生强调的效果。可以完足磅礴的气势,贾谊的文章如天马行空如行云走电锐不可遏,语词复用只是它的表现形式之一。上文“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四个同义语复用;真是雷霆万钧,排山倒海。准确的语言形式具体而微地反映了秦始皇统一六国初建天下的雄姿。因此不能理解为“吞二周而亡诸侯”只是昭襄王、庄襄王的事。再从史籍看,《史记·秦始皇本纪》:“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灭二周”就是“吞二周”。
3、“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课本》注“而谁何”为“其谁奈之何?”南京大学等十三所高等学校编的《古代文学作品选》注“何”为“呵”,“呵斥”的意思。我以为这两句当看成“互文”,意思是“良将劲弩、信臣精卒守要害之处,陈利兵而谁何?”这是一个严守防地的环境,所以下文有“关中之固,金城千里”。“谁”与“何”都是疑问代词,复用一起为的强调,“而谁何”是“面问谁何”,“面”是连词,不作“其”讲。代词复用在古代汉语是通常现象,如:“为是其志弗若与?”《学奕》“陈列兵而谁何”,译文是“陈列着锋利武器而在盘问:‘是谁?什么人?’”或说“谁何”就是“谁”。《说文》:“谁,谁何也。”段玉裁注:“三字为句,各本少‘谁’字,误删之也。”为什么会误删,就是不明白语词复用的修辞现象。“谁”跟“何”复用的又如:“令我垒上,谁何不绝?”(《六韬》)“岁余,不谁何绾。”(《史记·卫绾传》)也有单用“谁”的,如:“无敢谁者。”(《易林》)也有单用“何”的,如:“大谴大何。”(《汉书·贾谊传》)因此,句法上不妨把“谁何”“谁”“何”看成动词,作为“信臣精卒”的第二个谓语,来与“陈利兵”相贯。这样,“而”就是连接两个谓语的连词。“谁何”作“盘问”讲。“良”,首。参阅《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一句的说明。
译文:“首将强弓扼守要害之地,忠臣精兵陈列利器盘问。”
4、“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王力先生主编的《古代汉语》在《古书的句读》一节里谈到“镝”是箭镞,“铸”是“熔铸”的意思。《文选》的断句者将“销锋镝铸”连续,这是讲不通的。如淳、颜师古注《汉书·贾谊传》载《过秦论》都是到“镝”(鍉)字断句,《文选》可能是根据《史记·秦始皇本纪》所载《过秦论》这里作“销锋铸鐻”。我以为《文选》断句并不误。“镝”是矢镞的锋口,名词。《释名·释兵》:“矢又谓之镝。镝,敌也,言可以御敌也。”这样,“镝”可以作动词,有“处置”义。杨树达《释镝》:“镝即就义于朿也。”《说文》:“朿,木芒也。象形。”于省吾《释朿》:“朿,误训为木芒。……本是名词,作动词用则为刺杀。”甲骨文的“凡牛朿羊”就是“判牛刺羊”,“判”“刺”义通。“鐻,钟鼓架。“镝”是“铸”古读,“铸”跟“鐻”更是同音共义,“销锋镝铸”也即“销锋铸鐻”,两个动宾词组并列。从句群上看,“以为金人十二”跟“以弱天下之民”相对称,构成排迭形式比较自然,“铸以为金人十二”却不像《过秦论》句法。《过秦论》句法以排比和对称为特点,不见三字“铸以为”形式,有三字,也是对称,如“隳名城,杀豪杰”。以“销锋镝铸”断句,就成为:“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除“于是”以外是五、五句),以愚黔首(四字句);隳名城,杀豪杰(三、三句);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五、四句),销铸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四、六、六句)。以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除去“以后”是四、四句),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除去“以为固”是五、五句)。”而且,“以愚黔首”,“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以为固”,是同样结构的排列,可以形成浑厚的气势。如果是“铸以为金人十二”,就大大泄气了。天津师范大学、吉林师范大学等十一所高等院校合编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也采取“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的断句方法。
译文:“……销毁了利剑,拆散钟鼓架,来做成很多个金属的人,来削弱天下的实力。”
5、“鉏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
《课文》注:“‘棘’同‘戟’,‘矜’,戟柄。这里的意思是农民军的武器只有农具和戟、矛的柄。”“棘”同“戟”,这里根据《尔雅》的说法。《文选·过秦论》李善注取其说。其实这里讲不通,因为下面就有“戟”,“戟非铦于戟”怎么说?“棘”像有针刺的树,不是酸枣树。农民常以树枝当武器,此所谓“棘”,或称“荆棘”,这是它的本义。又如《孟子·告子上》:“养其棘。”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尔雅》:‘棘,酸枣。’不闻‘棘为小枣’,‘棘’即‘荆棘’之‘棘’也。”“棘”在《韩非子》凡十二见,多用“棘荆”,例不具引。“矜”,《方言》:“矛、戟、谓之杖。”又,“矛,其柄谓之矜。”铦,锐利。《汉书·贾谊传》:“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铦。”《广雅·释诂》:“锐、铦,利也。”
译文:“锄头齿耙,荆棘戟柄,并不比钩戟、长矛锋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