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有惰性和钝性的。比如阅读。能看电视(权当广义的阅读吧)的就不愿意读书,能读现代文的就不愿意读古文;形象有趣的愿意多品读、多玩味,艰涩难懂的读个大概就想跳过去。再比如研究教材,似乎又有如此理。我大概就是这样的人,也就未能免俗。虽然时时为“挑战自我”计,也会专门啃些硬骨头,去琢磨些比较深奥的,或者说内涵比较深刻、意蕴比较丰富的教材,但更多的时候更喜欢那些读来让我不禁欣然或潸然的文章。但这样做往往是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就像看电视,看了才知什么叫浪费生命。很多时候,打第一眼就让我满心欢喜的文章,到头来却总是让我欢喜让我忧。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就是让我一见钟情的,现在也让我爱悠悠恨悠悠。不过既然选了,而且是打第一眼就喜欢的,我想还是好好做下去吧,总会有峰回路转、豁然开朗的时候的。
说对这首《清平乐·村居》一见钟情,并不恰当,初读这首词,伊始并未有何感觉,更谈不上喜欢,只是读到后来,读到“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觉得甚是可爱,妙趣顿生,由此喜欢上了村居,看到了另一个稼轩先生,可谓是爱屋及乌吧。由此,有了三读《清平乐·村居》:
一、一支浪漫的儿戏曲
我常自诩是个痴人,痴痴地看音乐,痴痴地听图画,痴痴地游荡在文字中……后来才知,原来痴人颇多。我想,痴人们大概都知道,央视有个栏目叫《音画时尚》,它把动听的音乐变成了看得见的美丽;痴人们也会惦记中央台的《电视散文》、《电视诗歌》,那是把优美的诗歌散文变成看得见的感动;痴人们更不会忘记孤灯苦雨后,夜半三更时的《子午书简》,那是我们在文字里梦游的开始。
痴人一读《清平乐·村居》,头脑便是这等简单。由“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痴人看到了一支浪漫的儿戏曲,如同跟幼安先生玩了一回“音画时尚”的游戏。有人言,全词借“清平乐”之牌,书“村居”之事,更兼稼轩先生一代词圣,其词必是充满田园气息,乡野乐趣应是洋溢其间,为何痴人眼里独“小儿”浪漫?人也说“情文相生”,痴人读词亦不喜苦读,便养成了读书喜走马观花,浮光掠影的恶习。若非有声有色、有形有情之文字,断入不得我眼。因此,不怕得罪了稼轩先生,目光匆匆掠过“茅檐、溪草”,耳旁轻轻飘过“酒香、吴音”,又见两小儿“锄豆、织鸟笼”之后,我仍未觉“村居”有何妙处可言,寻常耳。忽地却闻一阵嬉笑,犹如天籁之音,细一听,好生淘气顽皮,低头忙看,原是一小儿溪头卧剥莲蓬,席地而“卧”,乐不可支,手舞之,足道之。愚不禁叹曰:好一个稼轩先生,好一支浪漫儿戏曲啊。掩卷闭目,“亡赖”小儿跃入眼中,嬉笑逗乐不绝于耳,难怪乎“最喜小儿亡赖”啊,想必稼轩是“情动”哉,“辞发”乎。
痴人又因而爱屋及乌,爱上了整首词,决定“批文以入情”。谁知再翻开书来,越读越觉浪漫。“最喜小儿亡赖”当然不错,无忧无虑,顽皮天真之模样人见人爱,“卧”相更令人忍俊不禁。农家庭院生活场景却是由“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缀出。清溪环绕的农庄里,溪东大儿在豆地里锄草,似有“种豆南山下”的悠闲气;溪畔,半大的孩子在院里树下编织鸡笼,眼前跃然这一幅鸡啄鸭嬉鹅悠之趣图,耳畔仿佛传来流水潺潺伴着“曲项向天歌”。最小的孩子在溪头趴着,悠闲地剥着莲蓬,无忧无虑、天真活泼,何等的调皮,何等的自在啊!“最喜”即表达了他对小儿的喜爱之情,这喜爱之情缘于小儿的可掬憨态,然这最喜更来自这样安详的农家儿郎的生活状态给作者带来的愉悦之感。可以说,这是诗人偶然捕捉到的一个生活镜头,却在不经意间,流露了诗人那极富生活情趣、极富人情味的内心世界。作者原非画中人,却因画儿动了心。痴人几乎有点替画中人妒忌。稼轩先生却毫不“自私”,笔下,翁媪比他更陶醉。绿草茵茵的溪畔田庄,陋小的茅屋里,低矮的屋檐下,老汉把盏贪杯,老妇也略带醉意,言语中,笑意盈盈,吴音哝哝,充满了无限的柔情和温暖。这个普通的农家,他们也许是清贫的,却又是多么地幸福和快乐啊!老夫妻和和气气,孩子们尽自己所能地进行劳动,心态是那么的平和,最小的孩子无忧无虑地玩耍,享受着童年美好的时光,这一切,是多么让人心生感慨啊!显然,醉人的不仅仅是杯中酒盏中盏中物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二、一幅着色的村居图
痴人还有一痴症,不管是信笔涂鸦,抑或拜读美文,总爱浅吟低唱,或高声诵读,似乎不读不足以尽兴,不读不足以悟文。于是,学着小儿般的“亡赖”状,痴人一遍遍潜心地低声吟读文本,一次次陶醉地大声诵读文本,只读得“忘了形”,便以为自己是辛幼安了,以为来到了溪边茅檐下了。读着读着,忽觉得,呀,原来这不只一支“儿戏曲”,我眼前的分明是一幅写意的村居田园画,色彩清丽,清新怡人。词的上片,“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勾勒出了一幅清新优美的白描田园生活画:金色的暖阳,低矮的茅房,茵茵的草地,清清的溪流……一切都显得那么恬静,那么柔和,如诗如梦,令人陶醉。“醉意朦胧中”,似乎听到一阵呢哝吴语,似乎听到有人嬉笑逗乐,宛如为着梦境般的画面平添了一丝清音,增加了几分情趣,让人宛坠仙境,使人倍感亲切动人。是何人如此幸福,如此闲适?循声望去,呀,原是一对白发翁媪!白首偕老笑语盈盈,真是羡煞人也。读到此时此处,痴人方才明白,“醉”原来不是“白发翁媪”,而是稼轩啊。醉人也非杯中物,乃这“仙境桃源”般的村居生活啊。究竟谁家白发翁媪?究竟何事如此开心?跟着词人走进农家生活,痴人真真来到了一片世外桃源。
瞧这一家子,大儿在小溪东边的豆田里辛勤耕作,宛然陶潜“种豆南山下”般悠闲;老二闲坐树下正忙着编制鸡笼,只见院里鸡犬闲走,溪中鸭鹅畅游;只有那小儿年尚总角,又最顽皮逗人,闲来无事,俯卧溪边采莲剥蓬,直乐得手舞足蹈,何等陶醉,何等活泼。
词人笔下,这是一幅白描的村居图,虽然洗练,却有声有色,虽然朴素,却有情有趣。词人虽没有将内心的这种感受直接诉诸笔端,可从那看似客观的描述中,痴人分明感受到宁静的乡村生活给他带来的精神上的享受。
三、一阕伤怀的感时词
原知辛词豪放可比东坡,吟诵《清平乐·村居》却如入世外桃源,其婉约不逊易安。“清平乐”虽为词牌名,稼轩填词,却真真切切让人读出了农家之“清平”,犹如“桃源”之乐。“村居”二字,也常为文人所用,读稼轩之词,“村”之清新,“居”之闲适,跃然纸上。
品读至此,不禁忖度:胸怀大志的稼轩为何填词?所托何意?痴人遂浏览了稼轩生平。词人为山东历城(济南)人,出生于靖康之难后,出生时山东已为金兵所占。在金统区目睹同胞之惨状,深知亡国之苦痛,
21岁由中原南归,至67岁易于病故,四十余载一心挂记国家统一,励精图治欲抗金复国。由于南宋小朝廷偏安江南,“直把杭州作汴州”,稼轩光复旧山河的理想始终得不到实现,所提抗金建议均未被朝廷采纳,并遭到主和派(投降派)的打击,或闲赋在家,或沦为下僚,不得尽其才。在用武无敌、报国无门、恢复无望的情况下,稼轩只能寄情于填词,将抗金、恢复的宏图大志,将对朝廷的不满,将对沦陷区人民的牵挂,将自己国家民族的梦想、追求和美好生活的渴望通过委婉的诗词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