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路德·金(1929—1968),美国黑人律师,著名黑人民权运动领袖,1964年获诺贝尔和平奖,1968年被种族主义分子枪杀。他被誉为近百年来八大最具说服力的演说家之一。41年前,马丁·路德·金站在华盛顿林肯纪念堂的台阶上,发表了他最著名的演讲。他讲话没有讲话稿,他把自己对前途的看法用充满激情的语言告诉了25万听众,这就是《我有一个梦想》。
这篇演讲词的语言有明显的鼓动性。“我有一个梦想”有一种诗意和美感,而文中排比句的运用,如“让自由之声从科罗拉多州冰雪覆盖的落基山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加利福尼亚州蜿蜒的群峰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佐治亚州的石岭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田纳西州的瞭望山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密西西比的每一座丘陵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每一片山坡响起来!”都具有非常强烈的鼓动性。的确,同学们也首先看到的排比,被它的排山倒海的气势所吸引,而未必十分注意的比喻。其实,这篇文章用得最多的修辞方法还是比喻,特别是偏正式暗喻。
偏正式暗喻在初中接触过,只是没有当成一种具体的格式。例如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的开头写道:“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水,在放纵奔流着”。“思想感情的潮水”就是一个偏正式暗喻。所谓“偏正式暗喻”就是本体和喻体组成偏正短语,形成“本体+‘的’+喻体”的格式。(受古汉语的影响,有时人们不用“的”而用“之”来联结本体和喻体,如“理想之花”。)为了检验某个偏正短语是不是偏正式暗喻,只要看能不能把它还原成典型的明喻格式就行了。例如上一句话,可以改写为“我的思想感情像潮水一样在放纵奔流”而意思不变,所以它确实是比喻的一种变形。
有的汉语或修辞著作谈到暗喻的特征时只是说:本体和喻体都出现,用“是、变成、成为、等于”等动词来联结本体和喻体。(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现代汉语》下册,甘肃人民出版社1983)初中教材也是这样讲暗喻的。这种关于暗喻的知识是不完全的。关于暗喻的内涵与外延的准确说法应当是:有本体和喻体,但不使用比喻词(区别于明喻)。(以上内涵)可以分为:主谓式暗喻(包括用“是、变成、成为、等于”等动词联结的比喻),偏正式暗喻,同位式暗喻等。(以上外延)(参看郑颐寿、林承璋主编《新编修辞学》,鹭江出版社1987;王德春、陈晨主编《现代修辞学》,江西教育出版社1989)其中偏正式暗喻非常活跃,在当代诗歌、散文中十分常见,是暗喻“家族”中的一支劲旅。马丁·路德·金的演说,大量运用排比、比喻等修辞手法,“几乎每一段都有大量形象的比喻”(高中语文第一册《教师教学用书》),据统计,共使用了30处左右的比喻,其中绝大多数是偏正式暗喻。不能掌握的偏正式暗喻,就不能正确理解的比喻,也就无法认识“文采斐然”(《教师教学用书》用语)的特点。
对课文中出现的第一个比喻(明喻)“这一庄严宣言犹如灯塔的光芒”,高一学生能够很轻易地指出什么是本体,什么是喻体;而对于接下来一句“给千百万在那摧残生命的不义之火中受煎熬的黑奴带来了希望”中的比喻“不义之火”,他们则不能正确指出本体和喻体。其实“不义之火”就是一个偏正式暗喻。其本体是“不义”,喻体是“火”,用结构助词“之”把本体和喻体联结起来,组成偏正式暗喻。根据上下文,可以推知本体和喻体之间的相似点。种族歧视是一种“不义”,这种不义就像“火”一样,可以摧残生命,可以使黑奴在其中受煎熬,因此它们之间的相似点就是:对人的生命(抽象地说,也包括人的尊严)的摧残。由于使用了偏正式暗喻,本体和喻体的关系非常密切,比喻的结构非常紧凑,作者的思想表达得非常鲜明。这种比喻,或者使语言更简洁,或者可以腾出篇幅来,在比喻的基础上谈论或叙述更复杂的内容。这就是说,通过使用偏正式暗喻,可以把原本是一个比喻句的内容,化为一个短语,而后把它作为一个“词语”,重组一个新的句子。这样,句子的内涵丰富了,结构复杂了,表意含蓄了,语言华美了。而且,对于偏正式暗喻,与一般的明喻相比较,人们似乎可以不必十分计较本体和喻体的相似点(尤其是在外形上的相似点),从而为人们在说写活动中组合成更多、更新鲜的比喻,开辟了更为广阔的天地。
课文中使用的偏正式暗喻还有:种族隔离的镣铐/种族歧视的枷锁/物质充裕的海洋/穷困的孤岛/“资金不足”的戳子/正义的银行/机会之库/渐进主义的镇静剂/种族隔离的……深谷/种族平等的光明大道/种族不平等的流沙/兄弟情谊的磐石/自由和平等的爽朗秋天/义愤填膺的酷暑/叛乱的旋风/敌对和仇恨之杯/警察暴行的旋风/绝望之岭/希望之石……
我们应当指导学生讨论,在这些偏正式暗喻中,本体和喻体的相似点各是什么。试举几个例子:“‘资金不足’的戳子”较难理解,这“戳子”是承接上文“空头支票”的比喻(借喻)而来。空头支票是比喻虚假的承诺、不能兑现的空话,这里是指美国政府曾经草拟的种族平等的宣言。而盖在空头支票上的“戳子”,是表示不能兑现的理由;当时公开说出来的理由是“资金不足”。这种理由显然是站不住脚的。“理由”支撑谎言,“戳子”装点“支票”。因此,美国政府所说的“资金不足”的“理由”,和盖在“空头支票”上的戳子一样,只是一个借口、托辞而已。为什么把“自由和平等”比作“爽朗的秋天”,而把“义愤填膺”比作“酷暑”?能不能把两个“季节”的喻体彼此颠倒呢?这就要考虑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主义思想。金的理想是实现白人与黑人之间的平等,在那个理想社会里,人人享受自由和平等,那种社会对任何人的生存都是适宜的,社会也能得到迅速的发展,那种社会形态,可不正像“爽朗的秋天”一样吗?而美国政府如果无视黑人的自由平等的权利,低估了黑人的决心,激怒了广大黑人群众,使所有黑人都“义愤填膺”,那么这样的社会空气是非常紧张的,对美国是“致命”的,就蕴藏着暴力反抗的可能,种族之间的流血冲突就会一触即发,这种社会局面,马丁·路德·金把它比作“酷暑”。“敌对和仇恨之杯”是比喻兼借代,“杯”显然要理解成“酒”(借代)。马丁·路德·金反对诉诸暴力,主张和平反抗,他认为敌对和仇恨的情绪就像充满着酒精的烈酒一样,一旦痛饮了这“杯”酒,一个人就会为图一时痛快,而做出对国家对社会带来严重破坏的行动,参与抗议的人群的行为,就会失去理智,就会失控,这不是马丁·路德·金所愿意看到的。
我们发现,作者使用这些比喻时,还十分注意它们的互相配合,互相照应,将修辞手法贯彻到底。如“欢乐的黎明”与“漫漫长夜”,“物质充裕的海洋”与“穷困的孤岛”,“空头支票”与“‘资金不足’的戳子”,“流沙”与“磐石”,“爽朗的秋天”与“酷暑”,“绝望之岭”与“希望之石”,等等。这些比喻两两组合,前呼后应,互相补充,相得益彰。不仅在内容上升华了其中每一个比喻,而且在形式上构成了对偶或对比,语言也更加优美、整饬,达到了“文采斐然”的效果。
当然作者在文中使用的比喻形式是多种多样的,除了大量使用偏正式暗喻以外,也还有其他格式的比喻,如明喻、借喻、主谓式暗喻等。特别是“意识到自己是故土家园中的流亡者”这个主谓式暗喻,非常恰当地说明了当时(上世纪60年代)美国黑人的处境:他们生活在自己的祖国——美国,但是处处受到歧视和排斥,没有安全感和归宿感,就像一个流浪者。作者发表这个演说以后的40年来,美国社会的某些领域确实取得了进步,但种族歧视的阴霾并未完全消散,据报道,在美国仍然存在包括日常生活中的歧视在内的五种“隐形歧视”(《中国日报网站》2003/8/25),马丁·路德·金的“梦想”今天尚未完全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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