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侍萍
从侍萍本身来看,她的感情经历了“开始——发展——结束”这样一个过程。我们试想一下,三十年的时间,能冲淡多么浓烈的爱恨情仇;三十年的时间,能愈合多么严重的伤口。侍萍的感情怎么可能在三十年后还保持原有的温度?如果有人说,三十年前的爱已经变成了三十年后的恨,那么这个结论是站不住脚的。因为爱的另一副面孔不是恨,爱与恨不是相反的感情,而是同一种感情的不同面孔。爱的对立面是冷漠。周国平先生在《爱的反义词》中写到:爱的反义词是什么呢?哪一种情感状态与爱截然相反呢?是爱的无庸置疑的对立面呢?回答只能是冷漠。
如果说孤独是爱心的没着落,恨是爱心的受挫,那么冷漠就是爱心的死亡。三十年后的侍萍,心中早已没有爱恨情仇,有的只是心如止水。执着是惑,悲观何尝不是惑?因为看破红尘而绝望、厌世乃至轻生,骨子里还是太执着,看不破,把红尘看的太重。这就好象一个热恋者急忙逃离不爱他的心上人一样。真正的悟者则能够从看破红尘中获得一种眼光和睿智,即使他身在红尘也能够不为红尘所惑,入世仍保持着超脱的心境。
假定侍萍是那个热恋者,那么她已经从热恋中解脱出来。对于不爱她的周朴园,既非远远躲避,也非苦苦纠缠,而是可以平静地和他见面了。三十年前,正是因为侍萍执着,才有了周萍和大海的出生;正是因为悲观,侍萍才会抱着刚刚出生的大海跳河自杀。三十年的苦难生活磨练了一个坚强勇敢的侍萍。因此,,当周朴园再次站在她面前时,她既不躲避也不纠缠,而是怀着平静的心情和他见面。
当初侍萍离开周公馆时,肯定是满怀凄凉悲愤的。虽然是家族的力量逼走了侍萍,但是周朴园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时的侍侯浮萍在怨恨周朴园的同时,也会想到那些山盟海誓的日子。在以后漂泊流浪的日子里,她会独自流泪,一遍遍舔舐自己的伤口。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随着大海和四凤的相继出生、成长,侍萍的眼泪必定会越来越少,偶尔也会露出欢颜。时间冲刷了一切,抚平了伤口。侍萍也渐渐淡忘了自己的那段感情,也许在内心深处她已经原谅了周朴园,甚至原谅了周家的人。现在她回到了周家,见到了周朴园,也许有过一阵眩晕。但是,很快理智战胜了感情,她恢复了清醒的状态,用平静的心情和他见面了。在后面的精彩对话中,侍萍的心情是有波动的。但是这就像平静的湖面泛起丝丝涟漪,湖面依然是平静的。
崔莺莺并不叛逆
华德阳
《长亭送别》是《西厢记》里的一支奇葩,有人说在这一折戏里突出刻画了崔莺莺的叛逆性格,描写了她对功名利禄视如粪土和对爱情的大胆执著的追求。其实,崔莺莺并不叛逆,她的言行只是一个自然人的本能反应,还谈不上反抗封建礼教。
有人说,崔莺莺的唱词里有句“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鸳鸯在两下里”等表明了她轻视功名利禄的思想感情,显示了她的反抗精神。如果以此类推,王昌龄的《闺怨》:“闺中少妇不曾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难道也是写了一个轻视功名利禄的具有叛逆性格的女子?显然牵强附会。
那么,此时此刻崔莺莺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首先,崔莺莺之所以不让张生赴京赶考,不是轻视功名利禄,也不是叛逆。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热恋中的女子都会这样做。相思折磨人啊!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一朝拥有”!什么“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每个热恋中的男女都会视功名如粪土的,都会有叛逆精神的。现在的一些中学生早恋,在我们成人看来是浪费青春,耽误前程;但热恋中的学生们毅然、决然地投入,宁愿不考大学,也要卿卿我我。难道他们也如崔莺莺般伟大?也是在反抗“封建礼教”?
其次,崔莺莺不舍得张生去取功名,是因为“夜长梦多”。崔莺莺有深深的忧虑,明确地说就是怕张生“停妻再娶妻”。一旦张生金榜题名,他将成为高门望族的择婿对象,这个巨大的阴影折磨着崔莺莺。并且,恋爱中的人儿宜小别忌久别,张生这一走,回来的可能性就小了,因为外界的诱惑太大了,休怪他走累了“偏那绿杨堪系马”。也很难说张生不是陈世美,说不定又多了一个张世美,因为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不是没有历史根据的。
所以,崔莺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热恋中的女子,在送别的时候所表现出的只是离愁别恨,只是对爱情潜在的危机的一种无奈和担忧,而不是“革命女青年”般的叛逆,也不是反抗“封建礼教的斗士”,只是一个真实人性的本能反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