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褒禅山记》是王安石的前期作品,写这篇游记时他正在舒州通判任上,才三十四岁,政治舞台上还没有露头角,但已有与山争险、与海争深的志气。
本文名为游记,其实正如《古文观止》评语所云:“借游华山洞,发挥学道。”这个“道”,我们可理解为治学之道,也可理解为创业之道。它的具体内容正是文中提出的中心论点:“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很显然,它不是一般记游之作,而是倾吐抱负、借题发挥的思想小品。作者这样写,正体现其“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这一主张。因此全文的重点应在后一部分的发挥议论、阐明道理上。
粗看全文,会觉得前边记游,后边抒感,两大部份界线分明,几乎可各自独立成篇;但如认真琢磨,就会发现其结构是十分紧凑的。这可从文章的布局上得到证明。我们先从整体来看,前边的记游是为后边的感慨和议论提供形象根据,为它服务;反过来,后边的抒感又揭示了记叙的意义和作用,赋予记游以一种特定的思想意义。这样两者相辅相成,互为补足。而后段开头的“于是予有叹焉”,正是起了承上启下的作用,使前后文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其次,再从各个自然段间的关系看,除了末尾两小段记同游者和写作年月日外,主要四段的安排是:四相呼应,一、三相呼应。第一段引出“华”字的“音谬”,第四段则应“音谬”,对“后世之谬”抒发感慨,提出必须“深思而慎取”的劝勉。以二、三两段而论,写前洞是为后洞的幽深难“穷”作陪衬,而两洞的叙述又作为第三段的张本。第二段记前洞的“其下平旷”和“而记游者甚众”,记后洞的“窈然”“甚寒”和记游者之“已少”“又加少”,则是与第三段中“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遥相呼应。也可以说,后者是前者的概括。至于第三段的“世之奇伟……常在于险远”,实因前段中“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一句而得到启发,加以引申发挥。最后,这两段末了都在“悔”上作结,也显得作者在布局上的精心安排。综上所述,可见决非任意凑合之作可比。
文章结构的严密还表现在题材的选择和详略安排上。可以这样说,文中所用题材都是围绕着所要阐明的道理的。因而其详略无一不经过精心裁定。凡与所提的中心论点有关的就写得详一点,反之,就简略一点,甚至干脆不写。试看作者对褒禅山、华山洞的景色就不作具体详尽的描写,对登山探洞的动机,所作准备和当天气候等一般游记常写的内容略而未提,而在头段中却用大半文字写与华山的“华”字直接有关的内容。这一处理显然是为后文说明“深思而慎取”的必要性预下伏笔。但这一点又与全文中心论点无直接关系,所以第四段只用不到五十字带过。第二段写前后两洞更是详略分明。后洞较详着笔,其实也只着重于写“余与四人拥火以入”以下的经过情形和未能“极夫游之乐”后的悔恨,而洞内所遇却未着一字。警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异常简括,用连锁句式强调洞“深”、进“难”、见“奇”三者间的因果关系,以便为后文“非有志不能至也”这一观点提供依据。这样,有详有略,详略完全服从于思想内容的需要。
第三段是全文的中心段。它从古人“有得”谈起,接着以“有志”为中心进行分层论述。文章作在“至”和“悔”上。先说“至”。作者肯定“非有志者不能至焉”,说明“有志”,是“至”的首要条件。而后又用两个“亦不能至也”,说明“力”和“物”在一定条件下对“至”也会起决定作用,因此“有志”还不能说是充分条件。最后又通过对比“力足以至”而不能至和“尽吾志也不能至”两种情况,得出“有悔”和“无悔”两个不同的结论,从而强调“有志”的必要性。这正是作者的所谓“所得”,也就是全文的中心思想所在。总览全文,尽管作者“意之所至,笔亦随之”(《古文观止》评语),但除为说理者外,实无多余之笔,因此显得章法谨严,无隙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