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屈原的《离骚》《涉江》《湘夫人》《国殇》《山鬼》《橘颂》等作品已进入了高中新编语文第三册的教本和读本,语文教师大多借助教参,先介绍作者生平、时代背景、文章内容和艺术特色,再鹦鹉学舌般,逐字逐句将教参上的译文念一遍;或者结合课后练习,启发学生说出和教学参考书上一致的答案,再让学生背诵默写翻译。在应试教育的大背景下,如此讲解,也未尝不可,因为高考题或者是统考题,顶多只有一两句默写,犯不着下死力气深入钻研,准备教案。只是这样以来,可就苦了学生,他们年纪尚小,靠老师从教参书上生吞活剥得来的“点拨”,准确地说,是完成教学任务的“硬灌”,听得学生们云里雾里;好端端的“美味佳肴” 也成了教师口中枯燥无味的“咬木嚼蜡”,大大伤害了学生消化屈原作品的“胃口”,连呼:“难学,语文难学,甚至比外语还要难学,难于上青天啊!”
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那天,十分偶然,我上完课,走进高二年级语文办公室,听到老师们正在谈论讲《离骚》的感受: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教师猛地扔下教本,愤激地说:“唉,用了4个课时,学生还是半懂不懂的。”男教师拍打着身上的粉笔灰,迎合着说:“是的,一节正课,加上两个早自习,学生连一小节还不能背诵。(略停,加重语气)一小节只有四句诗啊。”正在伏案备课的另一教师抬起头来,也颇有同感地说:“预习时,学生读了几遍也没读懂,嚷嚷比学外语还难。一想,学生的话也是啊。我们老师难道都读懂了吗?我看不见得。就拿我来说吧,对着教参看了几遍,还是不懂,也不知道给学生讲什么。(点燃一根烟,解恨似地吸了一大口,缓缓呼出——,突然大声)反正高考也不考《离骚》,月考期中考市统考,顶多2分的默写题。区区2分,不要也罢。所以我就不打算给学生详细讲解这篇课文了。”
如果从急功近利的应试角度来看,我非常同意最后一位老师的观点,向高中生讲解《离骚》,真是费力不讨好。但从培养人格、陶冶情操、了解民族诗歌史等方面来说,我觉得,不向高中生讲《离骚》,实在是太可惜了。
顺便说一句,《离骚》是在2000年进入高中语文讲读篇目的,以前从来没有节选过片言只语,但同学们对那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非常喜欢,经常引用。——这大概是《离骚》进入高中教材的缘由吧。记得当年,我拿到新教材,一看到《离骚》,心有灵犀似的,禁不住先读为快。而且后来还读到下面一段故事:
当初,闻一多从海外学成归国,诗集《死水》卖得很火,知名度颇高,被青岛大学捷足先登聘为教授,专门给学生讲授《离骚》。闻一多大概就像我们现在刚从大学毕业的青年语文老师,备课不可谓不认真,将有关《离骚》的知识,如作者生平、创作背景、神话传说、古人研究成果……,密密麻麻地抄了两个备课本子。讲课时,就对着备课本子一条一条地念,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发挥。这样机械地念了一个月,学生们实在忍不住了,先是给校长写信,后是直接起哄罢课,硬是赶走了闻一多。闻一多“下岗”后,并不气馁,而是“三年不窥园”,四载不下楼,五年如一日地研究《离骚》,还从大量有关人类学、社会学的著作中,吸取了关于原始社会以及宗教、神话的知识。研究到最后,以致对神话有了癖好,对广义的语言学与楚国历史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连自己当新郎那天也沉浸在《离骚》研究的书房里,害得众人找了许久。后来,闻一多凭着自己的研究成果,成为北大的教授,当他含着弯曲的黑色烟斗,慢条斯理地、如数家珍地向学生讲《离骚》的时候,“神光”照得天边通亮,满室香烟缭绕,学生听得津津有味,几乎分辨不出讲坛上是闻一多先生还是屈原大夫。
我当时就很感动,决心以闻一多先生为楷模,成为研究屈原的专家。先是从各个书店搜购《离骚》及其相关的参考书,后是向北大的古典文学教授和研究屈原的专家函购其专著。用了9个周末,我才把《离骚》逐字注释完毕,现在翻开我那本繁体印刷的《离骚》,尽是用红蓝两种颜色的钢笔,歪歪扭扭地写着蝇头小字。又用了2个月的课余时间,我终于一字不漏地背完了《离骚》。后来又用两年时间,努力地研究并背诵了《涉江》《湘君》《湘夫人》《山鬼》《国殇》《哀郢》《桔颂》。每背诵一首,我研究屈原就前进一大步,同时更加理解了屈原,将屈原的精神化成了我的血肉。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深钻苦学没有白费,对屈原的生平和作品了如指掌,很多句子和典故不假思索,能够随口说出。闲谈时,也许我经常讲屈原,以致我的同事们,都认为我是称职的屈原研究专家。
《离骚》这篇课文我教过三遍,基本上是满堂灌,是我的独角戏,但学生丝毫没有感到课堂的沉闷,更没有感到“填鸭式”的胀得难受,反而说听我的分析是莫大的享受。这让我尝到了当专家的滋味,恨不得把一肚子里的有关屈原的掌故和作品讲给学生听。这种想法很快就实现了。2004年暑假补课,旧教材上的《涉江》《湘君》很让我“秀”了一把;开学了,新教材上的《离骚》(不同于旧教材上的节选)《山鬼》《国殇》《哀郢》《桔颂》又让我出尽了风头。我所带的二(7)班,是从全年级16个班里挑选的精英组成的“清华预备班”,基础非常好。我会背书,而且随意发挥,不再是照本宣科,这个第一印象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太好了。他们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屈原也更加着迷了。说话作文自然地带出了楚辞味。以致出现了多个学生的仿作,比如前面引用的周冰的《初到三中七班》,很是那么回事。补充说一点,周冰同学对屈原有独到的感悟,课余读了很多这方面的有关材料,激发了她为学业“九死不悔”的奋斗精神,2006年高考,以623分的优异成绩考取了华中科技大学。
这就是我教《离骚》真实课堂,尤其是教《湘夫人》时,我的讲解居然不同于课文上的翻译,学生们都说我的理解比编书的专家讲析还要好。得到了同学们的认可,看来我也许真的成为“专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