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表》是公元二二七年(蜀汉建兴五年)三月,诸葛亮出师伐魏,临行时写给后主刘禅的奏章,为历代文人所传诵。陆游“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书愤》文天祥在《正气歌》中说:“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周秦汉唐以来,臣子写给皇帝的奏章不胜枚举,为何惟独《出师表》独树一帜?我们认为它的艺术魅力就在于他的高超的论辩艺术和论辩的说服力。
北宋著名的文学家苏洵在《谏论》中说:“说之术,可为谏法者五:理喻之,势禁之,利诱之,激怒之,隐讽之……”意思是说要使对方接受自己的主张,可有深刻的道理说服对方,讲明形势告诫对方,申明利害关系诱导对方,用言语激起对方的感情,用含蓄的话语劝告对方。《出事表》难能可贵之处正是他在一“表”之中综合使用了“理、势、利、激、讽”等多种论辩艺术,有着极强的说服力。
势禁之。《出事表》起笔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诸葛亮从先帝创业之志未竟说起,分析当前形势不利的客观条件:蜀汉国力最弱,不及魏吴二国,如不发愤图强,则难与曹、孙持久并存,有被他国吞并的危险。以此提醒后主刘禅注意。尔后又亮出一道“希望”之光,“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在指出不利的形势下,分析了有利的主观条件:文武官员受到先帝的恩遇,想在后主身上报答。这就又使本来吓得“汗颜”的后主稍镇定了一下。也是下文“喻理”的契机。那么,怎么办?“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这是分析目前形势,说明战略后方已经巩固,兵员装备已经就绪。条件成熟,应当出兵完成大业。以上是分析形势。
理喻之。诸葛亮在讲明当前形势之后,接着便向后主刘禅提出了三项建议,并用深刻的道理进行说服。第一是“开张圣听”;第二是“陟罚臧否”;第三是“亲贤、远佞”。讲明“开张圣听”广开言路的目的,是“以光先帝遗德”,振奋志士精神。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阻塞了忠谏之路。在“法治”方面,诸葛亮提出严明赏罚,并对执法中可能出现的标准不一和“偏私”这两种情况提出告诫。“陟罚臧否”万万不能因“宫中”、“府中”而异,“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明确评判人的好坏,一律以法律为准绳。言外之音,你当国君的不要以己意从中干预。大政方针确定之后,使用什么样的人去实行就成了关键。他告诫后主一定要“亲贤臣,远小人”。只有依靠死节之臣,才能保证北伐成功,完成“兴复汉室”的大业。通过“理喻”,切盼后主采纳“忠谏”。
利诱之。诸葛亮在劝告过程中,反复申明了处理内政和人事方面的利害关系,这一点我们在前文已经提及先汉的“兴隆”和后汉的“倾颓”的历史经验教训做对比,特别强调亲近贤臣,疏远小人是关系到国家的兴衰存亡的大事,不能不高度重视。为此,向后主推荐了一批可“亲”可“信”的贤臣,文臣有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武将有向宠。“此悉贞良死节之臣”,而且都是“先帝简拔以遗陛下”的,希望后主“亲之信之”,以求汉室兴隆。否则,失去他们的辅佐,汉室就江山难保!把“亲贤”“远佞”提高到汉室兴衰存亡的高度来观照,警儆后主,这样的“利诱”无异于一剂猛药。
隐讽之。诸葛亮上表陈说时,特意安排了一段表白身世的文字,“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接着说明是先帝“三顾”“草庐”,臣才得以“出山”的。乍一看,表达的是“报先帝”
“忠陛下”的感情。其实,我们从下文“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一句便可知道,诸葛亮是在用含蓄的话语劝告后主,要他记住“白帝城托孤”一事:“章武三年(二二三年)春,先主于永安病笃,召亮于成都,嘱以后事。谓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泣涕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先主又为敕诏书后主曰:‘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③由此可见诸葛亮坚志报答刘备“知遇”之恩,刘备既死,他又受刘备之托辅佐刘禅,一生奋斗目标是兴复汉室,鞠躬尽瘁,光明磊落,并无非分之想。这一点,后主理应明白。这是作者用委蛇含蓄之辞,启发劝告刘禅要多听像他这样的“良臣”之言。
激怒之。刘勰在《情采》中指出:“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文心雕龙》)他把“情”和“理”喻之为“经”和“纬”,也就是说,文章的思路,文采是不能离开情和理的。《出师表》正是以“激情”(动之以情)进行“明理”(晓之以理)的。综观全“表”,始终贯穿着一条明显的情感线索:表达诸葛亮报答先主知遇之恩,效忠刘氏父子、以身许国完成先帝未竟的大业。从感情的走向来看,一开始从先帝“中道崩殂”落笔,这就蕴涵着极其痛惜的感情,意在引起刘禅深思:该化悲痛为力量,继承先帝遗愿。接着依次说道先帝对贤臣的“殊遇”、注意“简拔”贤臣以及论史时的“叹息痛恨”,既表达了作者对先帝的崇拜、爱戴之情,又包含了激励刘禅要效法先帝,发扬先帝“遗德”。自叙本人身世,受先帝赏识而感激“出山”,以及“受命以来”的工作过程,抒发了效忠刘氏父子的真挚感情。在谈论各方面的责任时,诸葛亮面对后主立下“军令状”:“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要求刘禅委以重任,“臣不胜收恩感激”。从感恩到“临表涕零”的结束语,道不尽临行时依依不舍之情。
尽管上此“表”时诸葛亮并不在朝,而在千里的汉中,然而,我们每读《出师表》,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位温柔敦厚、忠义凛然的“良臣”面对君主慷慨陈词,眼泪直淌,文武百官一旁屏息聆听,不时颔首赞许的动人场面。作为一名忠臣诸葛亮不仅直言敢谏,而且善于劝谏。《出师表》之所以脍炙人口,是因为它除了“亲贤远佞”的深刻内容外,还巧妙地将“理、势、利、激、讽”等多种论辩手法融为一体,受到了以理服人和以情动人的双重艺术效果,成为章表写作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