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民族的摇篮
翦伯赞
我们在内蒙西部没有看到的塞外风光,在内蒙东部看到了。当我们的火车越过大兴安岭进入呼伦贝尔草原时,自然环境就散发出蒙古的气氛。一幅天苍苍,野茫茫的画面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正象大青山把内蒙的西部分成南北两块,大兴安岭这一条从东北伸向西南的广阔的山脉也把呼伦贝尔草原分割为东西两部。山脉的两麓被无数起伏不大的山谷割开,从山谷中流出来的溪水,分别灌注着大兴安岭东西的草原,并在东部汇成了嫩江,在西部汇成了海拉尔河,海拉尔,蒙古语,它的意思就是流下来的水。
海拉尔市虽然是一个草原中的城市,但住在这人城市里,并不能使我们感到草原的风味,只有当我们从海拉尔乘汽车经过南屯前往锡尼河的这条路上,才看到真正的草原风光。在这条路上,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平坦、广阔、空旷的草原,从古以来没有人耕种过的、甚至从来也没有属于任何个人私有过的草原。没有山,没有树木,没有村落,只有碧绿的草和覆盖这个草原的蓝色的天,一直到锡尼河我们才看到一些用毡子围起来的灰白色的帐幕,这是布列亚特蒙古族牧人的家。我们访问了这些牧人的家,在草原上度过了最快乐的一天。
当然不是所有的草原都象锡尼河一亲平坦。当我们从海拉尔前往满洲里的路上,我们就看到一些起伏不大的沙丘;而当我们从满洲里到达赉湖,从达赉湖到批赉诺尔的路上,也看到一些坡度不大的丘陵在地平线上画出了各种各样的柔和的曲线。
呼伦贝尔不仅在现在是内蒙的一个最好的牧区,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最好的草原。这个草原一直是游牧民族的历史摇篮。出现在中国历史上的大多数游牧民族“鲜卑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都是在这个摇篮里长大的,又都在这里度过了他们历史上的青春时代。
根据《后汉书·鲜卑传》所载,鲜卑人最早的游牧之地是鲜卑山。他们每年“以季春月大会于饶乐水上”。鲜卑山、饶乐水究竟在哪里,历来的史学家都没有搞清楚。现在我们在扎赉诺尔附近木图拉雅河的东岸发现了一个古墓群。据考古学家判断,可能是鲜卑人的墓群。如果是鲜卑人的墓群,那就可以证实早在两汉时期鲜卑人就游牧于呼伦贝尔西部达赉湖附近一带的草原。
对于早期鲜卑人的生活,历史文献上给我们的知识很少,仅说鲜卑人的习俗与乌桓同。而当时的乌桓是一个以“弋猎禽兽为事,随水草放牧”,但已“能作弓矢鞍勒,锻金铁为兵器”的游牧民族。我们这次在呼和浩特和海拉尔两处的博物馆,看到扎赉诺尔古墓中发现的鲜卑人的文物,其中有双耳青铜罐和雕有马鹿等动物形象有铜饰片。又有桦木制的弓、桦树皮制的弓囊和骨镞等等,只是没有发现角端弓。又《鲜卑传》谓鲜卑于建武二十五年始与东汉王朝通驿(当作译)使,这件事也从墓葬中发现的织有“如意”字样的丝织物和汉代的规矩镜得到证实。
史载契丹人最初居在鲜卑人的故地,地名枭罗个没里,没里者,河也(《五代史》卷七址二,四夷附录)。这条河窨在哪里,不得而知。最近在扎赉诺尔古墓群附近发现了契丹人的古城遗址,证明契丹人也在呼伦贝尔草原东部游牧过。
女真人在呼伦贝尔草原也留下了他们的遗迹。其中最有名的是两条边墙。一条边墙在草原的西北部,沿着额尔古纳而西,中间经过满洲时直到达赉湖的西边,长约数百里。这条边墙显然是为了防御蒙古人侵入呼伦贝尔草原而建筑的。但据史籍所载,在蒙古人占领这个草原以前,游牧于这个草原的是塔塔儿人,蒙古人不是从女真人手中,而是从塔塔儿人手中接收这个草原的。根据这样的情况,这条边墙,似乎不是女真人修筑的。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即为了抵抗蒙古人的侵入,当时的塔塔儿人和女真人是站在一边的,女真人才有可能修筑这条边墙。另一条边墙在呼伦贝尔的东南,这条边墙是沿着大兴安岭南麓自东北而西南,东起于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的尼尔基镇,西至科尔沁右翼前旗的索伦,长亦数百里。王国维曾在其所著《金界壕考》一文中对这条墙作了详细的考证。有人认为这是成吉思汗的边墙,并且所札兰屯南边的一个小镇取名为成吉思汗,以纪念这条边墙,这是错误的。毫无疑问,这条边墙是女真人建筑的,其目的是为了保卫呼伦贝尔南部的草原,免于蒙古人的侵入。但是成吉思汗终于突破了这两道边墙,进入了呼伦贝尔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