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
我的家乡是常熟南部的一个小镇。被阳澄湖、昆承湖、南湖汤等河荡所包围,苏常公路穿镇而过,镇西的元和塘已流淌了千年。如果说常熟到苏州的距离是1,那么小镇到常熟是三分之一的距离,到苏州则是三分之二的距离。
苏常公路由南而来,到了镇南突然由南北向转为东西向,将小镇分为南北二部分。然后又复为南北向。我家所在的村庄在路北,外婆家在路南。小时候我外婆经常骗我说在马路南面我是姓我爸的姓,过了马路就是姓我外婆家的姓了。苏州到常熟的长路汽车很长,两节车厢连在一起的。说这就是我外婆家的汽车,那时候还小,居然相信了。
镇上的街已迁移了几次,原来的老街河街相邻,一座高大的拱桥连接南北,水陆交通便利。新街已经远离大河,失去了老江南的特色。
我家在镇西元和塘畔的一个小村庄,步行到塘河只要10分钟。村上的小河和外塘河有水闸相隔离,因为我们村是一个低洼地,过去一下大雨就会被淹,是着名的穷地方。可以看到水闸内外的水平线相差有多高,据估计如果塘堤崩溃,可能淹到大概窗户的位置。由于是我们镇是低乡,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这里的姑娘很多都嫁往高乡,因为那里副食品比较多,尤其是南瓜。
但现在有了水闸和堤岸是很安全的了。外婆家所在的村庄由于是和外塘河直接相通的,一遇暴雨的时候,道路都会被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走在外面的路上,用力把裤子卷起,水已经淹到了大腿的地方。有些人则直接在灶膛里捉鱼了。这种情形已经十数年不曾见了。
由于是水乡,大家都深谙捕鱼捉蟹。小时候的最高记录便是在洋龙沟(灌溉用的水渠)里捉到24只螃蟹。最高兴的是带着探照灯跟着娘舅公公晚上去捉蟹,回来时总能收获一脸盆的战利品。但我不喜欢钓鱼,太单调,没什么耐心的。但曾经用铅丝自己随便做了个鱼钩,我朋友说如果你这种鱼钩也能钓到鱼,那么我就姓狗,结果他不幸言中。
我家乡是常熟和苏州的交界处,历史上曾多次归属常熟或苏州的附廓县。在语言上就能听地出来,说话和常熟、苏州都是明显不同。常熟人说话太硬,苏州人说话太软。我们镇和北桥、甘露等镇差不多,苏州因素是比较强的。我姐夫家是任阳镇的,离常熟远的很,已经靠近太仓和昆山了。但也是说的常熟话,而我们镇离常熟是很近的,但说话已经和常熟很大的不同了。
我们的常熟话是洋泾浜常熟话,融常熟、苏州因素于一炉。就像那元和塘之水,流连常苏。有多少商船南来北往,从吴门到海虞,沟通了两地的经济文化联系。现在运河的重要程度虽不及古时,但古老的运河还在发挥着余热,从事着大宗的货运。
元和塘附近的村河边有一大片仓库场,我们称其为外塘。外塘里的河边曾有爷爷养的几百只鸭子,他们吃着河僚草。有的自由自在地在水中嬉戏、有的大腹便便地在河滩上走来走去。小时候,鸡鸭鹅都常见的很,养猪的人家也挺多。
塘河是一条很大的河,是小时侯见过的最大的河。小时候的玩伴曾对我说塘河就是海,我想虽然塘河大,也不至于就是海吧,但我想它通着海是肯定的。
以前塘河上没有桥,过河去亲戚家总要摆渡。坐着小铁船,自行车也可放在船头,坐在船上不知怎地总会想到刻舟求剑的成语。有时大的机帆船经过会拍起很大的浪涛,感觉要把小渡船打翻似的。所以船家总会选择在机帆船较少的时候开渡。
听我奶奶说,东洋人占领常熟的时候,渡河时总要查“良民证”。东洋人刚来的时候大家都怕的很,都不敢去大路。躲地远远的,越隐蔽的地方越好。后来,还是能听到东洋人枪决游击队员的消息,血腥味传遍了整个村庄。
元和塘可以说是小镇的母亲河,以前种田的时候总要去拷湖泥,用做肥料。还有人跑到阳澄湖去拷湖泥的。拷湖泥是很有难度的,也要花很大的力气。脚一定要站的稳,否则很容易翻船。
现在塘河上已有两座大桥飞架东西。站在桥顶北望常熟,只见一山五峰,虞山全景清晰在目。近水远山、波光船影、两岸绿丛原野、少量屋舍点缀其间,实乃一副绝美的江南山水图卷。
到了晚上我喜欢出去散步、吹吹河风、听听蛙声虫鸣。而这时的塘河又是别样的美景。虽然在夜色下看不见虞山,但偶有轮船驶过激起阵阵涛声,在轮船点点昏暗的微光照耀下,烟水迷蒙,风光绮丽。让你感受另一种“江枫渔火”的感觉。
在家乡漫步,会感觉到桥越来越少。因为一些较高陡的桥都被拆除了,改为平地,一河断为两河。河流面积在不断缩水,陆地面积在不断扩大,陆路交通已经成为主流。以前是“家家门外泊舟航”,现在也依然是。但家门前的船已经很久没有用了,下雨时也没人打理,几欲沉掉。以前它可是负担着主要的运输重任啊,那时河流四通八达,农忙时父母亲载着一船的稻谷回家。我虽是农村长大的,农忙时学校也会放忙假。但由于父母宠爱,很多农活都不会做。甚至连插秧都不会,只是当父母收割完稻谷后拾拾稻穗而已。等到现在想体会生活、做做农务时,家里已经没有田了。
很多农田都变成了厂房,工业化的浪潮汹涌地发展着。但幸运的是我家周围的田地要成为未来的新镇区了,而不会再成为工业区。
苏常公路的南面就是我的外婆家,那里的人对于苏州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外公在旧社会时是大户人家的长子,颇有地位。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会赌博,但绝非赌徒,他是一个极其老实正派的人。后来长期在苏州工作,文革时的虎丘山杂草丛生、乱石满地。邓小平复出后一切重新开始了,外公帮着在虎丘割草、清理乱石、平整地头、重修虎丘。一干就是几个月,那时的石头很不值钱,乱石甚至扔进了山塘河。
后来外公在广济桥帮人看店,因作风正派,被老板看中。后来老板将店搬到了留园外,我外公也一起搬了过去。那时是住在留园里面的。帮人看店时他自己从不揩油东西,我外婆从乡下到苏州后就对外公说:稍微拿点东西么又不要紧的。那时的瓜子、花生、咸嘴萝卜干、甜嘴萝卜干什么的都是一大袋一大袋的。我外公说尽管拿掉点也看不出来,但是决不能这么做。后来店里还来了两个装哑巴的进店忽悠,实来偷东西。被我外公声色俱厉地赶了出去,“再乱动我就要报警了”。两个家伙吓的得转屁眼就跑。
那时留园冠云峰下的水池里养了很多鲤鱼,很多人都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偷着钓来吃,但我外公从不做这种事情。几年下来,我外公辞掉了看店的工作回家了。后来,那个老板再见到我外公的时候说:老平啊,你走了之后,香烟了老酒都时常被人偷掉。
我外婆以前在家是没有什么地位的,那时男尊女卑。我外婆和她婆婆也经常吵架,但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后来一气之下跑到了上海帮人家,也就是做佣人,洗衣、做饭、陪读。那时的上海大资产阶级穷奢极欲,连吃饭都用象牙筷。后来解放时全部逃往港台,作鸟兽散。外婆也回到家乡。文革时外婆经常偷偷地把鸡和鸡蛋藏在棉大衣里,穿在身上拿到上海去卖,当时被抓住的话是要当成投机倒把处理的。就是这样,外婆虽然养了5个子女但还是没有让他们吃苦。我小的时候,她经常去苏州买些动物饼干什么的,有像鸡的、有像兔子的,骗骗我们这些小孩子。
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在外婆家附近的小河边。和比我大一岁的小朋友去采菱吃,由于手够不着,我竟掉进了河里,差点就淹死了。于是和我一起采菱的小朋友急着走开了。路人碰到便问他:金宝,你干嘛走地这么急啊?金宝说:一个也跌在河里了。于是赶紧去河边,我终于大难不死。
还有一次,就在我脚下的这块平地,以前是一座高峻的拱桥。记得是小学六年纪还是初一时,天下着大雨,我骑着车从高峻的桥上冲下来。车一滑,摔得头破血流。至今想起来都毛骨悚然。所以我虽是水乡人,但对于水、对于桥心中充满爱怜的同时又掩藏着深深的恐惧。
我打开窗户,新建的镇政府大楼就在眼前。门口一条被清淤拓宽了的河流已经种上了两排整齐的树木,每天有人浇水灌溉着,像是为以前过多地砍伐赎罪似的。新的水利局造好了、新的小学校封顶了……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小镇已被列入整个苏州大市仅有的两个中心镇之一。规划中的苏州-常熟-南通城轨,未来的锡太城轨将在这里交汇。古老的常南小镇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祝家乡越来越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