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书房里,挂着一张中国地图。
起先,母亲对地图并没有引起注意。但她发现我经常盯着左看右看,便像孩子一样产生了好奇心。问:这画上既没有人头像,又没有山水花草的,有啥好瞅的?我告诉她:这是我们中国。她有点不解:就这么不到一块匾大的地方?
我笑着指给她看:这个点是我们的老家,旁边一个点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母亲显得很疑惑:哪能呢,我坐车也得个把钟头,怕是画错了。我悦,这被缩小了。从图的这头走到那头,一年多时间恐怕也走不完呢。母亲的惊讶,充分地写在脸上。她平生出门最远的距离,就是从老家到我居住的城市,40公里远。
我平时写作,要将稿件邮寄到外地报刊。母亲主动提出:我帮你糊信封贴邮票吧。起先我不同意,她一再说闲得慌,看上去,竟有些生气了。这项细致的工作,遂成为母亲的专利。通常我只需将信封填好,交给母亲就行,连去邮局也由母亲代步。母亲糊信封动作很慢,但十分认真,邮票也工工整整地贴在右上角的小框框里,像做针线活儿一样。这倒也省了我不少的时间。
文章发表后,常常收到外地的样报样刊,母亲也显得很兴奋(大概是因为她也参与了这项工作的缘故吧)。有一次,母亲问,是什么地办寄来的?我指着地图,告诉她城市的名称和具体位置。母亲听了,点点头。有时候,一次记不住,她会反复问几次。母亲在地图上找到北京后,很认真地告诉我:北京有个天安门。
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会很慵懒地躺在床上看书看电视。母亲便催促我,写点文章吧,好让我帮你做做事。我的写作,本来懒惰多于勤奋,产量极低,但在母亲的提醒下,似乎渐渐地增加了。
直到有一天,我要出差到很远的地方,在地图上查找方位,无意中发现,这地图上的许多城市旁,有许多细细的铅笔印记,三角形的,像是一面面小小的旗子,插在那里。问母亲,她说,是我画的,你平时说了在哪里发表,我怕记不清,就悄悄地做了记号。你瞧,这地图上不少地方都有了你的文章了!母亲还说,你要勤快一点,这图上还有许多地方没有我标的记号哩。我希望有一天,这个大公鸡图里面到处都有你的文章。
我的心霎时一热。母亲,这个不识字的乡下老人,竟然要让我的文字留在全中国的角角落落。母爱,恰如墙上这张地图——博大的情怀,浩瀚无边。
从此,我的写作更加勤奋。母亲小心翼翼地将我的文字秘密封合,然后,粘上一枚小小的邮票。这小小的邮票,就像色彩缤纷的母爱,驮载着我的理想和母亲的希望,沿着地图里广袤的空间,走遍万水千山、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