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以“异”字为眼目而起于“同”,中间具体写出“异”字,最后再突出“异”外之“异”,其构思曲尽其妙,卓尔不群。
一、“意”异
在范仲淹作记之前,许多文人学士来岳阳楼登临,一览“巴陵胜状”,写下了许多的名篇佳作。有的描写洞庭湖秀丽迷人的景色,如刘禹锡的《望洞庭》:“湖光秋月两相和,潭西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李白的《与夏十二登岳阳楼》:“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云间连下塌,天上接行杯。醉后冰风起,吹人舞袖回”。有的状写洞庭湖的磅礴气势,如孟浩然的“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杜甫的“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元稹的“驾浪沉西日,吞空接曙河”刘长卿的“叠浪浮元气,中流没太阳”释可朋的“水涵天影阔,山拔地形高。”有的叙写有关洞庭湖、岳阳楼的历史人物事迹和神话传说故事,如藤子京的《临江仙》便是,诗云:“湖水连天天接水,秋来分外澄清。君山自是小蓬瀛。天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帝子有灵能鼓瑟,凄然依旧伤情。微闻兰芷动芳馨。曲终人不见,江山数峰青。”而作为文学造诣深,擅长填词作文的范仲淹,深得“意在笔先”“命意贵深”“意忌庸、陋、袭”等文章之要绝,匠心独运,标新立异,从洞庭湖是“北通巫峡,南极潇湘”水路交通的枢纽,“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入手,把迁客骚人的或喜或悲同古仁人的忧国忧民之心相对照,经过一番开掘生发,抒发了自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高尚情怀。既以自励,亦以抚慰滕子京,可谓大处着笔,细处慎视,立意高远,见解深邃。
二“景”异
常人描写岳阳楼的景象,不是描摹“巴陵胜状”,就是突出“岳阳楼之大观”的特点,而范仲淹则不然。其一,他描写的景物,都出自于迁客骚人之眼,渲染着浓厚的感情色彩,构成了意蕴生动的诗的意境;其二,作者虚拟了两种迥然不同之景,一幅是色彩凝重的水墨画,“霪雨霏霏”“阴风怒号”“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到晚上,则是“虎啸猿啼”满目萧条。阴森可怕,令人毛骨悚然;另一幅是色彩明丽的水彩画: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这两幅景色画,无论在色彩,还是在音响上,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通过渲染、衬托,将一般迁客骚人的“览物之情”推到极“悲”或极“喜”的境地。
三、“情”异
作者写岳阳楼景色的变化,旨在写迁客骚人的“览物之情”。那些心胸狭小、感情脆弱的人在阴惨变景之时登楼,再加上个人仕途不昌,怀才不遇。遭贬受挤,背井离乡,往往经不起挫折失败的考验,面对凄凉的景观,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那些心胸狭窄,多愁善感的人,在春光明媚,莺歌燕舞之时登,再加上个人仕途顺利,飞黄腾达,往往喜形于色,乐不思蜀,面对美丽的景象,“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这两种“览物之情”,看似迥然不同,相去甚远,但作者认为他们内在的思想境界实则是一致的。二者都是情随物迁,即悲,因个人失意而悲;喜,因个人得宠而喜,丝毫不能超脱自我境界,跳出由个人遭际而触动情感的小圈子。面对这种社会现象,作为虚怀若谷,心迹坦荡的范仲淹则向世人昭世
了自己忧乐悲喜的原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并表明了自己不为个人得失而悲喜,以天下为己任的高尚情怀。绝不象“迁客骚人”那样“忧谗畏讥”──为己忧,可见二者的悲喜之“异”。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之所以在以岳阳楼为题材的文学作品中成为压卷之作,除了骈散相间,语言优美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千古绝唱之外,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妙在一个“异”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