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体诗就是后人通过更改前人诗歌的词语或句序从而创造出新的立意的一种诗歌。如宋代诗人林逋的两句咏梅名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源于江为的两句诗:“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改换仅两个字,却点化神奇,赋予了诗作新的主题。庾信《华林园马射赋》:“落花与芝盖齐飞,杨柳共春旗一色”两句,被王勃在《滕王阁序》里剥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写出了水天相接,浩渺空阔的美景,意境全新!
妙用剥体耳目新。北宋“神童”汪洙,曾写过一首《劝学》诗:“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明代人有个御史冯徽,因直言劝谏被罢官,充军辽东,和许多有此遭际的人在一起服苦役,他内心气愤,感慨万端,于是改《劝学》诗发泄不满:“少时休勤学,文章误了身。辽东三万里,尽是读书人。”汪洙的《劝学》诗是勉励学童从小要立下远大的志向,勤奋读书,争取做官为宦,这一点在现在看来,虽有些消极,但在封建社会,通过科举考取功名,得个一官半职,是年轻人施展抱负的唯一途经。而冯徽的诗恰是反其原义以抒发心中的不平。
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抒写了久客的伤老情怀:“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清代有一个人年近半百,还在考童子试,担心面试通不过,便剃去胡须,假充年轻人,他的朋友看到了,随口吟道:“老大离乡少小回,乡音未改嘴毛摧。老妻相见不相识,笑问儿从何处来?”这首诗诙谐中包含着读书人的心酸。改革开放之初,漫画家华君武,针对国内某公司用20万美元的高价从香港买回国产设备一事,作漫画一幅,并题诗一首:“少小出口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经理相见知相识,笑说客从香港来。”这首诗也是从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脱胎而来,诗配画,相得益彰,饶有兴味。
还有的“剥体诗”,通过诗人的趣改巧剥,能形成戏剧效果。“鄂东怪杰”陈细怪与好友千忍和尚一日过江,突遇江风大起,把千忍的和尚帽则吹落江中,陈细怪即兴剥崔颢的《黄鹤楼诗》,前四名为:“帽子已乘江风去,此地空余和尚头。帽子随波不复返,此头忽然光悠悠。”全船人笑得前俯后仰,群心欢悦。
剥体诗运用得好,还具有一定的讽刺效果。唐宣宗年间魏扶考中进士当了主考官,曾在考馆的墙上题诗一首,表明自己要当个正派考官:“梧桐叶落满庭阴,缫闭朱门试院深。曾是昔日辛苦地,不将今日负前心。”可他的实际行为并没有像诗中说的那样,而是谁行贿他优先录取谁。于是有士子将其诗的每句前面两个字去掉,变成了意义相反的一首诗:“叶落满庭阴,朱门试院深。昔日辛苦地,今日负前心。”
宋代诗人莫子山有一次游寺庙,想起一首唐人的绝句:“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可他在与寺庙主持僧的交谈中发现主持僧庸俗浅薄,不学无术,与昏醉者无异。临别时主持僧还让他作诗留念。莫子山便将那首唐诗颠倒了一下顺序:“又得浮生半日闲,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终日昏昏醉梦间。”这样,由原诗是抒发作者忙中偷闲,好不容易在春尽时游寺庙的闲情逸趣,变成了讽刺庸僧的诗。
唐代的崔护写过一首《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据说,宋代王安石在鄞县为县令,刚正廉洁,被誉为“铁面”。后有个昏庸贪酒之徒接任,把鄞县搞得一塌糊涂,人们讥他为“糟团”。某书生戏作一首《题县署南墙》诗:“去年今日此门中,‘铁面’‘糟团’两不同。‘铁面’不知何处去,‘糟团’日日醉春风。”此诗由唐代崔护《题都城南庄》脱胎而来,趣改巧剥,颇为辛辣。还有童年君的《再过桥头斋铺诗》:“去年今日此门过,人面麻花相对搓。人面不知何处去,麻花依旧下油锅。”这也是崔护《题都城南庄》的剥体诗。
汪精卫在刺杀摄政王载沣而被捕时曾口占一首五言绝句:“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后来汪精卫叛变了,于是有个叫陈剑魂的人在报纸上发表一首《改汪精卫诗》的诗:“当时慷慨歌燕市,曾羡从容作楚囚。恨未引刀成一快,终惭不负少年头。”这首剥体诗剥去了汪精卫的画皮,使之丑态毕露。这是一首反意剥体诗。
现代剥体诗读来也颇有趣。北伐战争中期,叶挺将军领导的独立团在汀泗桥、贺胜桥战役中,把北洋军阀打得丢盔弃甲,大军阀吴佩孚只身逃往洛阳,整天以喝酒解闷。叶挺将军得知后,仿拟唐代诗人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挥毫作诗一首:“白日晴天竟倒吴,炮声送客火车孤。闷至解愁去烦恼,唯有雄心在酒壶。”此诗无情地嘲弄了吴佩孚的惨败,热情讴歌了北伐的胜利,堪称脍炙人口的佳作。
鲁迅也多次巧用“剥体诗”讽刺反动政府的卖国丑态和反动派的卑劣行径,在《华盖集·咬文嚼字》中,他剥曹植《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我烬你熟了,正好办教席!”对杨荫榆等一邦学阀摧残迫害青年,独霸教育的丑行,表示了强烈的讥议和愤慨,语含讥讽,令人叫绝。郭沫若则对曹植《七步诗》“反其意而剥体”,作了一首《反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熟萁已灰。熟者席上珍,灰作田中肥。不为同根生,缘何甘自毁?”将原诗的贬义翻了个儿,变为褒意。
可见,剥体诗运用得好真是妙趣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