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绿绸衬衣

德国 伯尔

①我完全按照人家告诉我的那样行事，没有敲门就推门走进屋去。可是，当我突然见到一个又高又胖的女人站在我面前 时，我吃了一惊。她那脸上有着一种难得见到的东西：美妙的色泽，健康，非常健康，健康，安详，自信。

②她的眼睛的神色是冷漠的。她站在桌子旁摘菜，身边放着一个还有吃剩的蛋糕的盘子，一只大胖猫正在蛋糕上闻来闻 去。屋子又矮又窄，空气混浊，还有一股油腥味。我的畏缩目光在蛋糕、猫和女人健康的脸之间来回转个不停，喉咙里有 一种呛人的苦涩味，噎得我很难受。

③“什么事？”她问，眼睛抬也不抬。

我用颤抖的双手打开手提包拉锁，这时脑袋碰到了低矮的门框，最后取出了我的东西：一件衬衣 。

“一件衬衣，”我沙哑地说，“我想……也许……一 件衬衣。”

“我丈夫的衬衣足够穿十年的！”她说完这话像是出于偶然地抬起眼睛，死死地盯着 那件窸窸窣窣的柔软的绿衬衣，我看到她眼睛里突然闪现一种无法克制的欲望，心想这事已十拿九稳了。她连手也不擦一 擦，就抓起衬衣，提溜着衬衣的肩部，翻来覆去观察每一道接缝，然后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声。

④我不耐烦地内心不安地看着她又去继续把洋白菜弄干净，走到灶旁掀起一口咝咝作响的锅的盖子。一股香喷喷的热油 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此时那只猫已在蛋糕上嗅了老半天，显然觉得它还不够新鲜好吃，便懒洋洋地一跳，以优美的姿态 跳到椅子上，再从椅子上跳到地上，一溜烟地从我身边窜出门去。

⑤油在沸腾，我相信听到了猪油块在盖着盖儿的锅里劈劈啪啪的蹦跳声，因为这时一段遥远往事的回忆告诉我，那是猪 油，这个锅里正在炼猪油。女人继续在削洋白菜。有个地方，一头母牛在哞哞低叫，一辆手推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而 我一直还站在门口，我的衬衣在肮脏的椅子靠背上晃悠，我那心爱的柔软的绿绸衬衣，对它的柔软我曾向往了七年之久 ……

⑥我觉得犹如站在烧得通红的炉箅子上，而沉默使我憋得透不过气来，难受得要命。蛋糕上此时已满是黑压压一片懒洋 洋的苍蝇，饥饿和恶心，极其难受的恶心，合成一种呛人的苦涩味，把我的喉咙噎住了。我开始冒汗。

⑦我终于犹豫不决地伸手去拿衬衣。“您，”我说，声音比方才更嘶哑了，“您……不 想要？”

“您要换什么？”她连眼睛也不抬地冷冷地问。她那灵巧的手指已把洋白菜摘干净， 把菜叶收进一个漏勺，用水冲洗，然后又掀起那个正在炼油的锅的盖子，把菜叶倒了进去。那令人垂涎欲滴的咝咝声使我 又想起往事，好像已过去一千年的往事，而我才只有二十八岁……

“喂，您要换什么？”现在她更加不耐烦地问。

可我不是商人，不，虽然我光顾过从格里内角到克拉斯诺达尔的所有黑市。

我张口结舌：“猪油……面包……也许面粉，我想 ……”

⑧这时她第一次抬起她那冷漠的蓝眼睛，冷冷地看着我，在这一刹那，我知道自己完了……今后我将永远 不会再知道猪油的味道了，猪油对我将永远只是一阵令人痛苦的气味回忆……我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她的目 光击中了我，洞穿了我，现在我内心空空……

她哑然失笑。“衬衣，”她以讥笑的口吻喊道，“我能用几张面包票去换衬衣。 ”

⑨我从椅子上夺过衬衣，把它系在这个大喊大叫的女人的脖子上，把她像一只淹死的猫一样吊在那黑沉沉的巨大的耶稣 受难像下面的钉子上，这像就挂在她头顶上的黄粉墙上……解决 我 抓起我的衬衣团成一团，又把它塞进手提包，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⑩那只猫正蹲在过道里津津有味地舔食一盘牛奶，当我走过它身旁时，它抬起头点了点，似乎要 跟我打招呼，并且安慰我。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恰当的两项是　BC　

A．小说中的“女人”是一个“又高又胖”的女人，猫是一只“大胖猫”两个“ 胖”字看似毫不相干，实际却别有深意，好的小说即使在最细微的地方，也不忘为主题服务。

B．在“女人”的心里，根本不在乎“我”的这件“绿绸衬衣”，因为她的“丈 夫的衬衣足够穿十年的”，就算有点价值，至多也就值“几张面包票”。

C．“女人”对“我”这件向往了七年之久的“绿绸衬衣”不屑一顾的另一个原因是 她知道了我的这件衬衣是偷来的，所以小说中写道“（她的）目光击中了我，洞穿了我，现在我的内心空空的 ”

D．伯尔曾经说过，人是为了生存才去寻求人性（人道）的生活，其目的有大有小。小说中的“我”正是如 此，他其实只想换取一些等价的食物，但，“自尊”被伤害时，他宁肯放弃食物。

E．“我”与“女人”其实都是特定社会环境下的“小人物”，但“小人物 ”却毫不同情“小人物”。作家之所以安排吊死“女人”这样的情节，就是要在理想中完成人 性缺失的救赎。

（2）文中对房子中的一只猫进行了多次描写，试分析其作用。

（3）小说的第⑨段出现了惊人的一幕：“我”用“衬衣”勒死了“女人”。这样的 情节安排合理吗？根据你的理解在，在此段横线处对情节进行补充完善。

（4）生活中，我们常常会遇到诸如小说中“我”这样的人，或 者面对的干脆就是“乞讨者”。合小说与你的成长感悟，谈谈你的态度：给还是不给？

【考点】小说阅读．

【分析】（1）本题考查分析作品结构、概括作品主题．

（2）本题考查描写的作用．

（3）本题考查鉴赏作品的形象．

（4）此题考查学生对作品进行个性化阅读和有创意的解读的能力．

【解答】（1）本题考查学生分析作品结构、概括作品主题的能力．B项， 从原文中看“她说完这话像出于偶然地睁大眼睛，死死盯住那件窸窸窣窣的柔软的绿衬衣．我看到她眼睛里突然闪现 出一种无法克制的欲望”，因此，说她“根本不在乎”是错误的．C项，“‘我’这件衬 衣是偷来的”在原文中找不到依据．

（2）本题考查鉴赏作品的形象，猫是一个动物，但其生活优越，一举一动 似乎包含同情之心．动物尚且如此，那么人是不是更应该有同情之心呢．由此可见，猫在文中衬托出女人的无情与冷漠．

（30本题考查鉴赏作品的形象．女人这一角色，可通过其外貌、动作、言 行等分析其内心世界．

（4）本题为探究题，可联系生活中的现实谈看法，切入点为呼吁人们保持 一颗善良之心．

（1）B C

B选项从原文中看，“她说完这话像是出于偶然地抬起眼睛，死死地 盯着那件窸窸窣窣的柔软的绿衬衣，我看到她眼睛里突然闪现一种无法克制的欲望”，说她不在乎不对．C选项， “衬衣”是偷来的在原文中找不到根据，没有内容表明“衬衣”一定是偷来的．

（2）小说对猫的描写，主要有两层意思：其一，猫的“胖”、 猫不吃失去新鲜的蛋糕，猫“舔食牛奶”，猫充足的食物和生活与“我”的现状形成对比，突出了 “我”的极端困窘与饥饿；其二，结尾写猫“抬起头点了点，似乎要跟我打招呼，并且安慰我”则 和“女人”对“我”的态度形成对比，突出讽刺了“女人”作为人的无情与冷漠，深化 了主题，意思对即可．

（3）不合理从小说的主题看，重在表现“女人”的冷漠，以及 面对弱者表现出的人性缺失．如果真的勒死“女人”，就显得“我”更没有人性了，违背了小说的 初衷．因此，我的补充是：“我只是想象中这样做．实际上”（言之成理即可）

（4）给．人之初，性本善．面对乞者，我们要伸出我们的双手，给出自己 的那份善心，希望天下所有的困窘中的人能体会到人性的温暖．不能因为某些不良份子利用人的善良来为自己谋财谋利， 就放弃自己的善良之心． 不给．排除个别老人之外，给，只是一时的帮 助，他们不用劳动也可以伸手钱来．正是大家给，他们才越来越懒惰，甚至是变本加厉，就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让他们 变得更懒惰，对我们的社会只有坏处没有益处．（两方面结合也可以，只要言之成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