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气象,孕育了一位狂傲不羁的诗人,他以超脱世俗的人性智慧,谱写了盛唐的最强音。政治上的失意苦痛,铸就了飘逸洒脱、傲岸不拘的诗仙和“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的酒仙。现在让我们来追寻他的人生的不同阶段,探究李白──这位距今一千三百多年的旷世奇才、人间仙人的情感历程。
一、少年──逸(意气风发仗剑任侠心雄万夫)
1、漂泊家族,异域生活──形成独特性格:
公元701年,漂泊了一百多年的李氏家族,在西域碎叶城,诞生了一位不同寻常的男孩──李白。在这地广人稀的异域游牧民族中,顽强生存了一百多年的李白家族,已深深被异族血液所渗透,五年的异域生活,給幼年的李白影响是巨大的。四处漂泊,四海为家的游牧生活,和根深蒂固的中原儒家文化,冲撞揉合成了:天性酷爱自由,洒脱飘逸,清风朗月般纯净心境的李白。生在西域、来自西域“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前有樽酒行》)的李白一生从蜀中出游,栖隐求仙、交游,过着四方游历的生活,与家族的百年漂泊、幼年的异域生活息息相关。有着胡儿豪放洒脱的李白,从碎叶入蜀、入楚,入鲁,入大唐各地。他这种独特的性格,注定了他一生浮萍般的生活。
2、良好家境,蜀中道教──影响人生取向:
李白五岁那年,举家内迁西蜀陇叶,良好的家境,父母的期盼,严格的家教,他“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上安州裴长史书》),“十五观奇书,作赋凌相如”(《赠张相镐》)。朝廷崇道形成热潮,蜀中道教盛行,“家本紫云山,道风未沦落”(《题嵩山逸人元丹丘山居》),李白深受影响,他“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感兴八首》之五)。十八岁师从赵蕤学纵横术,从小受儒、道、纵横三家影响。从少年时期,就有建功立业的功名心,“苟无济代心,独善亦何益”(《赠韦秘书子春》),又深受道教功成身退的影响“功成拂衣去,摇曳沧州旁”(《玉真公主馆苦雨》)“功成谢人间,从此一投钓”(《翰林读书言怀》),他有完美的人生理想──功成、名遂、身退。他看不起白首死章句的儒生,不愿走科举入仕之路,而寄希望于“平交王侯”“一匡天下”而“立抵卿相”。这几近完美的而又矛盾的理想,迫使这位“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有着游侠之气的少年李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上安州裴长史书》),在积蓄着自己的才气和阅历,准备一鸣惊人!
二、青年──狂(狂热自负悲喜更迭侍君荣亲始终不渝)
1、志在宰辅,游历拜谒──狂热自负:
李白自负有“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的雄气,梦想能“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他自喻为“仰喷三山雪,横吞百川水”的北溟巨鲲,“腾昆仑,历西极,四足无一蹶”的天马、“朝饮苍梧泉,夕栖碧海烟”的凤凰。他能“清论既抵掌,玄谈又绝倒。分明楚汉事,历历王霸道”(崔宗之《赠李十二白》)。他“志尚道术,谓神仙可致,不求小官,以当世之务自负”(刘全白《唐故翰林学士李君碣记》)。年轻自负的李白,在四川绵州初谒益州长史苏蕤时就呈上得意之作《大猎赋·冠年闻天子猎》、《访戴天山道士不遇》等,李白以丰富的想像和大胆的夸张,大气磅礴、雄奇浪漫的壮美风格,传递着豪迈、奔放、昂扬的激情。他以天真的赤子之心讴歌理想人生,得到苏蕤的非凡礼遇,真心推许和诚挚教导,使他信心倍增,对仕途充满希望,但因苏的特殊政治境地,而未被举荐。李白又怅然若失,当他再次拜谒渝州刺史李邕时,却费尽周折,年轻气盛,狂傲自负的李白,借谢罪之辞,給李邕呈上《大鹏赋》:“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自比直上九万里的大鹏,责问李邕“宣父犹且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这掷地有声的诗句引起李的震颤。
两次早期拜谒,均以失败告终,仕途不顺的阴霾笼罩着这颗狂热自负的心。他感慨良深:翼挟万钧风雷的大鹏,何时冲天九万里。横吞百川水的巨鲲何日“簸却沧溟水”。他第三次拜谒一代道宗──司马承祯,得到盛赞,李白欣喜若狂,热血沸腾,意气飞扬,慷慨陈词济世安邦之道。相信自己定会名动万乘之主,定取卿相之位。
2、安陆成家,渴求荣亲──失意窘迫:
三次拜谒,并未給李白带来入仕的契机,年轻自负的李白,没有停止奔走干谒的步伐,其间历经八年多的游历拜谒,此时的李白,已千金散尽,生活困窘。近而立之年的李白终于在湖北安陆入赘为婿,娶已故相国许圉师之孙女许如素为妻,安陆成家,但赘婿的生活使李白更渴望功成名就。他企盼“何当凌云霄,直上数千尺”(《南轩松》)。
此时,他全身心投入自己选择的幸福婚姻,度过了一生中难得的一段好时光:“雄巢汉宫树,雌弄秦草芳。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白头吟》)。可惜不久,恃才自负的个性却使他无意得罪了安州前长史李京之,又得不到新任长史的赏识,其实李白他还是充满矛盾的希望地方官的提拔:“愿君侯惠以大遇,洞开新颜,自必能使精诚动天,长虹贯日,直度易水,不以为寒……”;他上书表意,屡遭冷遇。自负有王佐之才的李白却无用武之地。
他失意郁闷,窘迫的赘婿生活迫使他又迈开了奔走拜谒的步伐。
3、别妻离女,两次拜谒──悲多喜少:
公元734年秋,“酒隐安陆,蹉跎十年”(《秋于敬亭送从侄游庐山序》),已为人父的李白别妻离子,奔赴长安,拜谒求仕。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侍君荣亲,他为了妻儿为了理想,不顾拜谒裴光庭时遭受的冷遇,继续拜谒当时文坛典帅燕国公张说,满怀希望却再遭尴尬境遇。一个多月幽禁似的生活,让李白郁闷失落,随感而发的:“弹剑谢公子,无鱼良可哀。”却惨遭张说二子厌弃,失去生活供给。
他又遭李灿冷遇风雪途中,处境困窘,壮业未成,悲愤伤怀:“去国登兹楼,怀归伤暮秋……苍苍几万里,目极令人愁”(《登新平楼》)。他思念妻儿:“长相思,在长安……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长相思》)。
这期间他在几番痛苦思索后,又信心百倍,决心用他惊天动地的诗,济世扶危的剑,行非常之事,树非常之名,建非常之功!。
4、谒见狂客,举荐未果──惆怅失落:
在典当和友人资助中生活的李白,在长安酒肆痛饮狂歌:“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侠客行》),他凭着七分豪肠,三分剑气,吟诵排律长歌,写大块文章,杯不停笔不休的惊人之举,在长安城名气远扬,却并没有得到理想的举荐之机,他黯然神伤,慷慨悲歌,发出了撼人心魄的鸣啸:“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魂牵梦萦的侍君之道,难于上青天!李白以纵横驰骋,随意抒写的乐府体古诗,长短不齐的杂言,独特的开头句式,让人随着他变幻无常、滔滔奔泻、喷涌而出的情感洪流一起开阖动荡,感受着他的抗争,他的激情。
他又把希望寄托在“四明狂客”贺知章上。但仍“举荐未果”。李白愤慨惶惑,空有一身才华,却不得识。他在等待和思念妻儿的煎熬中,度日如年,曾经“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的他,多么希望“穷地之险,极路之峻”。即使“山崩地摧壮士死”,也心甘情愿。如今仕途无望,只能“侧重西望长咨嗟”!对妻子的思念使他“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难》)。“一饮三百斗”的李白,只能“醉卧累月轻王侯”(《蜀道难》),在外奔走多年一事无成,怅然低吟“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5、干谒韩朝宗,无功而返──愤愧落魄:
狂热执著的李白,满怀希望,费尽周折才拜见荆州刺史韩朝宗。但韩对浪吟海喝的李白,颇为腹诽。城府极深、颇为迂腐、易生成见的韩朝宗,让李白愤愧难当,希望再次破灭,想到苦苦等候佳音的妻儿,他“乱愁心,涕如雪。寒灯厌梦魂欲绝,觉来相思生白发”(《寄远十一首》)。
面对“珠玉买歌笑,糟糖养贤才”(《古风》十五首)的黑暗现实,“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他别无选择,带着一身疲惫、满腹辛酸,带着对妻儿的相思和愧疚,落第似的伤心回家,损兵折将似的败北而归,无奈的回到他并不想依附的许府故宅。
三、中年──醉(踌躇满志傲岸不屈折翅而返痴心企盼)
1、壮年失妻,愧对家人──痛心裂肺:
开元廿三年冬,司马承祯仙逝。給玉真公主的遗嘱中提到“经济文章之才,不要忘记蜀人李白”。令李白萌生希望,他激情昂扬,“西王母桃种我家,三千阳春始一花。结实苦迟为人笑,攀折唧唧长咨嗟”(《庭前晚开花》)。
他随雁门将军打猎,初遇郭子仪,畅谈天下事。举家迁往山东曲阜南陵后,又只身前往中都县裴旻家学剑,以期自己文武兼备,大展宏图。他踌躇满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客中作》)。好友元丹丘奉诏入京任道宗,更使李白看到希望的曙光。他热切企盼着。
就在此时,久病缠身的爱妻许如素在长年的相思和期盼的煎熬中,撒手人圜。“春风忽无情,吹我梦魂散。不见眼中人,天长音信断。”(《大堤曲》)。十多年来,未尽人夫人父职责的李白,愧悔交织。心被沉重的悲怆和揪心的痛苦时刻咬噬着。
2、金门传诏,供奉翰林──踌躇满志:
经玉真公主、贺知章、吴筠等人举荐,李隆基金门传诏,李白欣喜若狂,“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准备大展宏图的李白,满怀对大唐天子的感激和崇拜,踌躇满志,奔赴长安。朝廷之上,天子特赐七宝御床,力士脱靴,贵妃研磨,天子引纸,震慑回鹘使者!这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时期,“一朝君王垂拂拭,剖心输丹雪胸臆,忽蒙白日回景光,直上青云生羽翼,幸陪鸾辇出鸿都,身骑飞龙天马驹”(《驾去温泉后赠杨山人》)。
他相信必展鹏翼,搏击云天。“逢君奏明主,他日共翻飞”(《温泉侍从归逢故人》)。在天子“朕决不负卿”许诺下,李白神思飞纵,“我无为,人自宁。三十六帝欲相迎,仙人飘翩下云輧。”(《春日行》),并对天子感激涕零“小臣拜献南山寿,陛下万古垂鸿名”(《春日行》)。“感君恩重许君命,太山一掷轻鸿毛”(《结袜子》),李白天马行空的想像和幻想,诗情澎湃、才情激扬。他满怀希望,做着他的“待诏”翰林,期待着皇上的真正重用。
3、奸佞当道,进谏未果──傲然而返:
长久等待使天性爽朗的李白苦闷寂寞“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月下独酌》)。他把酒问月“……但愿当歌对酒时,月光常照金樽里”。“戏万乘若僚友,视俦列如草芥”(苏轼《李太白碑阴记》)的他与李林甫针锋相对,毫不相让。他深深憎恶“群沙秽明珠,众草凌芳孤”的黑暗现实,对横行跋扈的权贵和趋炎附势的小人强烈愤慨“奸臣欲窃位,树党自相群”。把批判的矛头直指天子,“殷后乱天纪,楚怀亦己昏。”
他决心披肝沥胆,直谏天子,横批逆鳞。提出十条勤政务本的建议,李隆基不悦,李白被“出宫思过”。他悲愤彷徨,过分高估天子的爱才之心,低估奸臣的诽谤中伤。这条理想道路竟然如此泥泞难行,“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行路难》之一)。结构的巨大跳跃,突兀奇来、不可端倪的诗句间激荡着李白矛盾的内心,他靠诗歌排解郁结胸中的不平之气。
他日渐消极,“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行路难》之三),怀着无限惆怅失落和郁闷难抑的苦楚,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天的等待,天宝三年春,李白傲然离开长安!
4、赐金放返,盼君将悟──痴心不改:
“赐金放返”后的李白,悲愤不平,“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赠蔡山人》)。他借酒消愁,“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他一直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但现实却如此残酷。壮志未酬,青春已逝,“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他感慨人生如短暂的朝夕,想用酒来涤荡胸中块垒,急欲冲破忧愁“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他不甘寂寞,渴望用世,却只能以“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将进酒》)聊以自慰。
他又痴心不改,盼君将悟。积极用世毕竟是李白人生观的主导,因此他很快从迷惘中振奋起来,以古人的祟高志向自勉终于使他摆脱了歧路彷徨的苦闷,唱出充满信心与展望的强音:“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行路难》)。
5、入道受箓,炼丹求仙──渴盼再诏:
深受道家影响的李白,萌生入道受箓、炼丹求仙的想法。希望自己长生不老,希冀寻求再诏重用的机会。他决绝地完成了入道受箓的过程,并架炉炼丹服丹,结果大病一场,入道成仙之梦破灭。他感慨“寒早悲岁促,人生鸟过目……人心若波澜,世路有屈曲”(《秋露白如玉》)。
这位想像丰富、雄气豪放、极具个性和浪漫气质的诗人梦游天姥,由感而发“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应该“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喊出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梦游天姥吟留别》)的豪壮之声。他悲怆感慨“黄金散尽交不成,白首为儒身被轻”,自己“一生傲岸苦不谐,恩疏媒劳志多乖”(《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他为自己鸣不平,为屈死的贤士仗义抗争,对朝廷产生失望之心和轻蔑之情。
痴心不改的他要挣脱封建秩序的桎梏,要冲破正统的儒家观念。流露出抑儒扬侠的思想倾向,尽管年近半百,李白却萌生了从军的念头,“羞作济南生,九十诵古文。不然拂剑起,沙漠收奇勋”(《赠何七判官昌浩》)。想在边疆建功立业,实现再诏理想!
四、暮年──愤(抑郁愤懑命运多舛矢志报国壮心不已)
1、勇闯幽州,以诗陈情──忧愤难载:
天宝十年,年过半百的李白,觉察到安禄山有叛乱之心,也收到边关鲜为人知的秘密。他冒着生命危险,勇闯幽州,“且探虎穴向沙漠,鸣鞭走马凌黄沙”(《留别于十一兄逖、裴十三游塞垣》)。他周旋于安禄山身边,想探听虚实。在幽州其间,他为边关百姓的惨状而颤栗!他忧愤不平,“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黄河捧上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北风行》)。忧国忧民的李白愤叹当今圣上的昏庸,大权旁落,朝政更加黑暗,百姓苦遭荼毒。李林甫大兴冤狱,目睹国是日非,傲世独立的李白情感喷发宛若天际的狂飚和喷溢的火山。如《鸣皋歌送岑征君》抒写对于政治黑暗、是非颠倒的愤慨:“鸡聚族以争食,凤孤飞而无邻。蝘蜓嘲龙,鱼目混珠。嫫母衣锦,西施负薪。若使巢、由桎梏于轩冕兮,亦奚异于夔龙蹩躠于风尘”。李白内心痛苦:“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远别离》)。
他痛心疾首。以诗陈情,写下了《一百四十年》、《抱玉入楚国》、《战国何纷纷》等作品。想通过赴京上任的韦良宰,在长安抄写分发诗作。希望借此来引起统治者的警醒,希望天子能力挽狂澜,重整朝纲。但满腔忧国忧民之情,并没有得到皇上重视。
与小叔李华饯别时,道出了内心的忧愤,“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多想“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但他知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无奈只能“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他时而忧愁,时而激昂,似暴风急雨,骤起骤落,如行云流水,一泻千里,淋漓酣恣的悲愤中又见慷慨激昂的豪情。他不愿被消沉情绪吞噬淹没,从这大起大落的飞跃的诗句,感受着他深沉痛苦的内心和睥睨忧患的达观性格。
2、幕府从军,竟成附逆──悲愤难抒:
安禄山叛乱,无辜百姓逃亡,刺痛了诗人善良的心,面对哀鸿遍野,他怒叱“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古风·西上莲花山》)!
在永王再三恭请下,李白从军李璘幕府。他以为自己从此走上从军报国之路,踌躇满志地为李璘出谋划策。“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永王东巡歌》其二)。
然而不幸,李白陷入一场皇室政治突变的漩涡中。他先前信心百倍“过江似流水,志在清中原”,如今却“把剑击前柱,悲歌难再论”,他四处逃亡,后在彭泽县投案自首,却仍被送入死牢。哀寂、悲怆、怨愤的他向魏朗中愤述自己的痛苦“南冠君子,呼天而啼。恋高堂而掩泣,泪血地而成泥。狱户春而不草,独幽怨而沉迷”,想到自己“穆陵关北愁爱子,豫章天南隔老妻。一门骨肉散百草,遇难不复相提携”,感慨“好我者恤我,不好我者何忍临危而相挤”,他渴盼“如其听卑,脱我牢狴。傥辨美玉,君收白珪”(《万愤词投魏郎中》)。
他“万愤结缉,忧从中摧。举酒太息,泣血盈杯”(《上崔相百忧章》)。寄希望于高官帮他减免罪行,后幸遇郭子仪,以全部官爵赎李白死罪。但李白仍被流放夜郎!
3、流放夜郎,半途赦返──怨愤怅然:
李白流放途中,回想自己“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气岸遥临豪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夫子红颜我少年,章台走马著金鞭。文章献纳麒麟殿,歌舞淹留玳瑁筵”,如今“我愁远谪夜郎去,何日金鸡放赦回?”(《流夜郎赠辛判官》)。途登黄鹤楼,他惆怅孤独,悲吟“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
在夔州遇全国大赦,半途赦返,令李白欣喜若狂,归心似箭。他意气酣畅,把酒痛饮,豁然开朗,与山水冥合,轻松喜悦之情溢于胸中。他高吟“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下江陵》)。
4、矢志平乱,壮志未酬──壮怀幽愤:
赦返后的李白,认为现在已是“雁行愁心去,山衔好月来”(《夏十二登岳阳楼》)的时候。他又逢韦良宰,又萌生入世报国的希望。但韦一去无音讯,使他惆怅伤怀:“迁客此时徒极目,长洲孤月向谁明”(《鹦鹉洲》)。
上元二年(761),李白六十一岁,闻李光弼率大军征讨史朝义,他由当涂北上,请缨杀敌,但行至金陵,因病折回,“半道谢病还……天夺壮士心。长吁别吴京”(《金陵崔侍御十九韵留别》)。
抑郁愤闷的李白,此时又有了寻仙得道的梦想,“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这位“手持绿玉杖……凤歌笑孔丘”的“楚狂人”,他把苦难现实的感受寄托于异常空洞、雄奇壮伟的意象中,“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声,白波九道流雪山”,想着“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来抚慰自己幽愤之心!
5、暮年归隐,魂归当涂──感慨悲歌:
经历四十多年的生死浮沉,悲欢荣辱,血泪辛酸的求仕之途,曾经的待诏翰林,天子外臣,如今年老体衰,重病缠身,却无颜回归故里,只能归隐当涂“老吟秋月下,病起暮江滨”,面对自己“白发如霜草”,不禁“扪心空叹息,问影何枯槁”。他逐渐接受了这种孤独安处的现实,“何如牵白犊,饮水对清流”(《田园言怀》),“醉看风落帽,舞爱月留人”(《九日龙山歌》)。
贫病交加的他思念故乡,“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宣城见杜鹃花》),他感叹何处是他的最后的归宿,尝尽世间冷暖的李白,有了非凡的彻悟,“悲来乎,悲来乎,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他悲叹“天下无人知我心”(《悲歌行》)。
他看不起巧言令色、阿谀奉承而平步青云之徒“君爱身后名,我爱眼前酒。饮酒眼前乐,虚名何处有”(《笑歌行》)。“黄金到手快意尽,昨日破产今朝贫”的李白,不愿拖累李阳冰,做好了离世的准备,“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仲尼亡兮,谁为出涕”(《临终歌》),“平生壮志未伸”、困顿一生、流离失所的李白,自责自己“不孝不悌不慈不爱”但唯一的安慰是自己的痛苦血泪化作惊天地泣鬼神的万卷诗文──《草堂集》。在那个封建社会个体人性意识受正统思想压抑的文化传统中,李白狂傲不拘、纯真爽朗的个性,豪放飘逸的诗风,变幻莫测的想像,清新明丽的语言,产生巨大的人格魅力。明月清风,寂寞锁不住金樽空对,他笔墨纵横,用立体的字,醉倒了大唐万里江山。
他与江天共醉,与江月同归,走完了自己坎坷多舛的一生。
理想化的人生设计,浓烈奔放的情感,自由狂傲的性格,热切渴盼成为英雄的李白,注定在这纷繁多变、权势倾扎、尔虞我诈的现实中惨遭失败。才华横溢、孤独漂泊、始终不渝追求理想的李白,尽管在每个人生阶段李白都有他特别彰显的个性,但他的“逸”、“狂”、“愤”、“醉”始终交织、贯穿和影响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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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⑴ 主编袁行霈:《中国文学史》 高等教育出版社
⑵ 主编章培恒、骆玉明:《中国文学史》 复旦大学出版社
⑶ 周冕章:《李白》 长江文艺出版社
⑷ 夏立君:《在西域读李白》
⑸ 《李白诗歌的内心世界管窥》 光明日报
⑹ 茹晨:《李白人格浅谈》
⑺ 《李白的创作风格和身世遭遇》《散文》 2003年12期
⑻ 刘雪枫:《永远的李白》《人民日报》 2002年2月5日第12版
⑼ 《不仅仅是为了纪念李白》《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2年2月26日第七版
⑽ 余光中:《寻李白》
⑾ 吕杰:《李姓名人──李白》
⑿ 初凤平:《浅谈李白诗歌的创作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