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上中学语文的讲台之前,我曾经一直以为,让人怀念的语文课堂至少应该具备这样两个元素:声情并茂的朗读和绘声绘色的讲解。
小学五年级的语文老师,是一位姓陈的老教师,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在课堂上用深沉的情感为我们朗读《周总理,你在哪里》的情景。他总让我想起鲁迅先生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写到的老先生,读书的时候“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让少年鲁迅疑心他此时定是读到了很好的文章。
另一位留在记忆中的语文老师是中师时候教了我一年《文选》的马老师,他上课的时候几乎是不提问的,只是自己拿着课本,用低沉而好听的声音慢慢地讲那些优美的篇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几乎能背得出来他给我们讲郑愁予的《错误》时用的句子,他说:有很多人,在时光流逝之后,你可能忘记了他的容貌和声音,可是你一直记得他某一个刹那凝视着你的眼神。我清晰地记得马老师讲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什么在闪动。我就这样被深深打动。甚至马老师下课的时候拿在手里翻看的杂志《文学自由谈》,后来,也成了我好多年喜爱的一本杂志。
2000年,我走上中学语文讲台,开始接触这样那样的学说理念主义,接受一年一变两年一换的课标和课本,去听先进先锋样板范本的优质课,在杂志报纸上看到这样那样的新教法新手段。我看见有人把《我与地坛》分解成很多复杂到让人头晕的图表;有人又是图片又是音乐地将一节语文课上得像音乐像美术可就是怎么都不像语文的美学大集锦;有人上课只说了一句“开始”就让全班同学轮番上台表演个人秀;那种课堂上动辄“四人一小组讨论一下”的模式更是屡见不鲜。
我越来越困惑:到底我们要把语文课改装成什么?凡是用了多媒体的便是先进的么?凡是让学生讨论的便是学生主体了么?凡是改革了的便是创新的么?凡是创新的便是好的么?我们的语文课堂,最终是为了传承文字文学文化,还是为了创造理念和范本?我们的语文课堂,到底是为了培养众多热爱语文的学生,还是为了成就一位有课改精神的老师?而我们的语文教学,到底是为了切实有效地教好学生呢,还是为了出来一套一套的理念、完成一本一本的专著,以及推出一批一批的名师?
新时期语文课堂语文性的严重缺失,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来听听大师们是怎么说的:
吕叔湘先生说:语言文字的训练,最要紧的是训练语感。
叶圣陶先生说:语文教学的首要问题是语感问题。
语感是感性的能力,不是理性的思维,如何训练?除了读,还是读,不仅要有充分自由的个体阅读,还要有声情并茂的朗读。古人早就说过,“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知”了,“吟”了,知识层面和技能层面都有了,语文不就学好了么?
可是纵观现在的语文课堂,一篇几千字的文章,“给同学们一分钟的时间来快速阅读文章,然后回答问题”,这样的话已经成了几乎每一个教师上课的时候都会用到的句子,然后,一点点的条分缕析,深入挖掘,探讨研究,延伸拓展。
再说老师的讲,一堂好的语文课,老师要不要讲,讲多少?新时期教改矫枉过正地提出,老师课堂上能不讲就不讲,那么,学生干什么呢?学生自己讲,不停地让学生一个一个站起来发表感想,不停地让学生小组讨论小组交流,一节课又一节课地讨论交流下来,学生到我们的课堂上来是要学到东西的,如果每一次都放任学生在讨论交流中度过,那么,我们语文课堂的效率体现在哪里呢?如果老师不能起到应该有的指点引路导向的作用,那么,课堂要老师干什么呢?我们现在大部分的课堂,开始的时候学生什么都不懂,讨论了半天之后,还是什么都不懂;开始的时候学生已经什么都懂了,讨论了半天之后,还是停留在懂的阶段。那么,语文课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上海著名特级教师程红兵先生说得很好:评价老师课堂上要不要讲,应该有一个标准,比如说:老师讲什么?老师为什么讲?老师不讲行吗?老师讲得怎么样?如果非讲不可,如果讲了和不讲是有区别的,如果老师讲得好,那么,就应该讲。
程老师还认为,课堂是教师与学生即时性的便利的交流过程,师生都是课程的主体,我们正确的提法不应该说“把课堂还给学生”,而应该说:把课堂还给老师和学生。而我想补充的是,语文课堂一直以来都应该是有三个主体的,即:文本、学生,老师,三者缺一不可,因此,如果说真的要定位的话,那么,应该是:把课堂还给文本、还给老师、还给学生。